闻宛白自重新回到皇城后,便被容初关在寝殿之中,不知为何,总有几分嗜睡,白天沉睡的时间格外的长,每次醒来时,几乎已经是夜晚。
长夜漫漫多寂寥。
连阳光的滋味,都在不知不觉间让她有几分陌生。
而她脸上的伤,则在她意识不清醒时,经由陆思鄞医治,这样昏沉的时日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有一天,她抚上自己的脸,突然察觉脸上如蜈蚣般蜿蜒的疤痕几乎已经消退,手下并无任何不适的感觉。
她不由呵呵一笑,如今倒是小看容初了,他能够将不爱受拘束的陆思鄞邀进宫中做太医,便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不俗。
更何况,在元泽的回忆中,容初占据了那样重要的地位,这样能走进素来谨慎的元泽心里的人,又怎会是寻常之人。
“醒了?”
颇具磁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,将闻宛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。
闻宛白抬起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,隐隐携了三分生无可恋的意味。
“容初。”
她轻轻呢喃这二字,眉头越蹙越深。
“你当真不肯放了我?”
不惜设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局。
容初不过一息之间便到了她的身前,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,轻柔缓慢,如同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。
“小宛白儿,我们是一样的人,我若是将你放走,恐怕日后即便是想见你一面,都要比登天还难。”
闻宛白平白无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她纵有男宠无数,却对旁人的靠近,有着一种近乎天性的厌恶。对着这样一张妖孽到极致的脸,亦提不起半分兴趣。
“你不配提我的名字。”
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却是每多看一眼,便多一分厌恶。
说起来,她还是第二次这般厌恶一个人。
“可是,如今你也只能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不是么?”容初不由自主一弯身,轻轻贴近闻宛白,近乎是凑在她的脖颈处,声音恰好是两个人能听到的大小,“知道我为什么要灭了水月宫么?”
他的手,不偏不倚,搭在她的后背,将她拥入怀中,防止她别开身子。
闻宛白咬牙,偏生半分动弹不得,这幅身子骨,还真是瘦弱的可怜,竟被她折腾了这样久。
她抬起头,瞥见了容初眼底的挑衅。
闻宛白突然轻飘飘笑了开来,一声一声,幽然,动人,渗出的悲凉不言而喻。
唇畔勾起了然。
她不能失了尊严。
“自以为天衣无缝?”
她淡哂。
“若不是出了变故,恐怕三殿下还要再跟上我一段时日。”
这“变故”,自然是指闻宛白通过催眠之术,知道了元泽的故事。不过,这件事容初未必知道,他似乎并不清闲,那一日匆匆赶到,倒像是真的因为自己的一时起意而救了她。
“你灭了水月宫,不过是为了让我能永远留在你的身边。”她撩了撩眼尾,顺势挑起他的下颚,仰头与他对视,一时之间,暧昧的气息流转在二人之间,“三殿下是足智多谋之人,该谋天下,而非儿女情事。”
容初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。
他贪婪地望着闻宛白那一张日渐恢复原样的容颜,压低声音说道:“天下与你,尽为我囊中之物。”
闻宛白弯了弯唇,强忍着心头的嫌恶。
“人在这里,心却不在,这样的宛白,殿下即便是得到,又有何意义。”
有时候,闻宛白突然觉得,同旁人相比,她才是那个心中怀有正道之人。多年不曾下过水月宫,在自己的地盘作威作福惯了,便以为那便是十成十的邪,细数起来,她所杀之人,皆是该杀之人,竟是从未毫无缘由地去杀人。
下山以后,察觉这人世险恶,忽然有几分想笑,到头来,最单纯的那个人,竟然依旧只是她一人。
“我的小宛白儿,你若是能笨一点,该有多好呢?”
容初轻轻舔了一下她的手指,闻宛白见怪不怪,连一分悸动都未分给他。
她颇是自然地收回了手,却突然对一件事十分认真。
“你对我的心思是从何时开始的?”
容初低下头,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。
“初次相见之时,我便知,你合该是我命定之人。”
他妖孽到极致的容颜间,隐隐能寻见几分苏晔之的影子,不由让她微微有几分恍神。
见闻宛白沉默了良久,容初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,他突然双手用力,捏紧了她瘦弱的肩膀。
“小宛白儿,在本皇子面前,便莫要再去想旁的不相干的人了。”
他的眸光深邃迷人,这一双含情眸但凡是望着旁的女子,都足以让人脸红心跳。可若对着的人是闻宛白,答案便是与众不同的,她又怎会因着一副无可挑剔的容貌而动了这尘心。
即便是她自己的容貌,也不过是因得了上天的垂怜,才生得这般姣好,让人爱不释手。
可毁了的那一刻,她却无半分不舍。
无论是谁,都不要妄想与闻宛白比心狠。
一时无言,陷入了冗长的沉静之中。
闻宛白眯了眯狭长的凤眸,趁容初松懈,退开他的怀中,终于得以恢复了半晌的自由。
“三殿下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的么?”
容初乍一听这声嘲讽,不觉有几分不适,转念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,不禁妖孽一笑,透露着满满的得意,“宛白可知,我那四皇弟早已身中剧毒,即便是侥幸让他逃脱,也活不了几日了。这世上唯一能救他的陆思鄞,如今是我的囊中之物。”
他颇是自然地收回僵在空中的双手,顺势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。
言下之意,便是苏晔之已成将死之人。
闻宛白浑身一僵。
她很少有过情绪外露的时候,可是,容初清清楚楚地看见,她的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浓烈的悲伤。
“他是你的亲弟弟。”
闻宛白终于明白,容初能找到她,苏晔之为何不能。容初自小在皇室长大,见识过太多的腥风血雨,他的心中充斥着对权利的渴望,精于算计,却深藏不漏。
他顿下手中的动作,敛了唇畔的笑意。·
“亲弟弟?来抢我皇位的弟弟?”
当今天子,还未考虑过立太子之事,即使群臣劝谏立三皇子为太子,天子亦不曾有丝毫动摇。
三皇子虽然极为受圣上青睐,但这份让人眼红的青睐,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,不是因着他足够好,而是圣上在向外人做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