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。”
他扶着闻宛白出了屋子,走到了一处山环水绕的地方,他带她来的是一处药泉。
他是男子,自然不便留在此地,正当他纠结该如何告知闻宛白温泉的位置时,她突然有所预感地轻轻说道:“向前走三步,便是沐浴所在之处,是么?”
男子点了点头,轻轻开口,“阿白,换洗的衣物我就放在温泉边上,你若是有事,可以唤我。”
闻宛白拉住他欲走的衣袖,沉沉开口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男子微微有几分愕然,却并不反抗这样的接触。他思忖片刻,回答说:“莫忆。”
闻宛白立刻松开他,回身,几步便踏进了药泉,温热的泉水漫过身子,她渐渐任温水将自己的身子沉没。
莫忆见状,颇是识趣地退到了远处,背过身子,他只是听着水声相击的声音,便足够面红耳赤。所幸坐在地上,盘腿调息。
闻宛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她将身子仔仔细细洗了数遍,即便擦破了皮,她依旧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。可心里终究是通透,不论洗的有多干净,脏了就是脏了。
也许,她生来便该是入魔的,做不得善人。
摸到岸边,她一件件仔细地去摸手下的衣物,分毫无差地将一件件衣物从内而外地穿好。
“莫忆。”
她轻轻唤道。
莫忆只当她是有事,立刻转过身来,却看见女子一头青丝如瀑,垂至腰间,正泛着莹润的水光,此时,她赤着脚站在不远处,衣服却穿的极为规整。
那是一袭做工精细的白衣,他特意在前几日便托人赶制而出,她穿上之后,如想象中一般美好。落日余晖中,一脸淡淡的女子,正茫然地看着远方。
倘若时光能够定格在这一刻,该有多好。
他回过神来以后,便立刻上前,扶住闻宛白的双手,“阿白,我在。”
闻宛白心安了不少,她蹲下身,四处去找鞋子,莫忆则是先一步将她拦腰横抱起来,当她闻到他身上那股子陌生且熟悉的梅花香气时,神情瞬间凝固。
“阿白,我先送你回去。”
大夫说,她这幅身子骨,这些时日极弱,需要大补,尤其要注意不要受了寒。
闻宛白突然埋在他的胸口,轻轻地笑了。
她没有说话,后来,也再未寻过死,只是喜欢发呆,时常一发便是一整日。
莫忆十分焦急,他害怕闻宛白想不开,大夫却说,她的情况日益好转,眼疾是因受了刺激,过些时日,会慢慢恢复,他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她在想念一个人,一个朝思暮想的人,一个永生永世都不会再与她有瓜葛的人。
如今的她,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。
两个月后,闻宛白只觉得隐隐能看出些人影,与此同时,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,摇摇欲坠的无助感,近乎将她吞没。
“莫忆,我觉得我好像病了。”
莫忆站在不远处,望着女子隆起的并不那么明显的小腹,眸中划过一丝伤感。
“阿白,你没有病。”
“真的么?”
她轻轻开口,不尽苍凉。
“真的。”
闻宛白素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,想来现在的自己,面容定然十分憔悴。“莫忆,我好想见见他。”
莫忆明知闻宛白说的是何人,却故作不知。“是对阿白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么?”
闻宛白垂眸轻轻一笑。
她没有说话。
莫忆继续问道:“可是阿白的心上人?”
“莫忆,心上人三个字,从那一日开始,便不会再有。”
她的心已经跟着陨灭。
只是想见见苏晔之,即便只是一眼,一眼都好。
莫忆走上前,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“还有两个月,你的眼睛便会好,到时,阿白想见何人,莫忆便带阿白去见。”
闻宛白极度听话地点了点头。
她近日越发嗜睡,清醒的时日比从前还要短。
女子的眼睛上缚着淡紫色的绸带,唇畔洋溢着淡淡的笑意,莫忆望着她,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。可惜,她不会看见。
直到有一天,闻宛白睁开眼睛,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由立刻用手遮住眼睛。下一刻,她立刻将手移开,她可以看见了。
重见光明。
她欣喜地跑了出去,想告诉莫忆,想亲口感谢他。可当她狂奔出去时,却不见莫忆的踪影,她大声地去喊,“莫忆,我的眼疾恢复了!”
回应她的却是一片空荡荡。
直到踏出门的前一刻,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,其间夹杂着隐隐的不耐。
“穆夜,你什么意思,凭什么不让我们见宫主。”
“穆护法心里还不明白么?水月宫今日这样的局面,还要多亏了护法,你是嫌刺激阿白刺激的不够么?”
来人正是穆流云,她身侧则是一脸懒洋洋的喻遥。
闻宛白浑身僵住。
“穆夜,想必阿白见到你才会觉得伤心吧。我是在帮她,她一个废人,拿什么去治理水月宫,才华么?莫要忘了,当初她可是靠着武艺上位。”
女子哼哼了几句,闻宛白却听得真切,她从未见过这幅嘴脸的穆流云。所以,她才会将水月宫放心交给她打理。原来,从始至终,都是她错看了穆流云。
喻遥站在一边,轻轻一笑:“流云姐,少说几句,你面前的好歹也是水月宫副宫主。”
穆流云撇撇嘴,“副宫主?水月宫荡然无存,横尸遍野,便是正宫主站在这里,也什么都不算。”
她上下打量穆夜,嗤笑一声,“你如今这幅尊容,真是令人作呕,阿白是个爱干净的主儿,你应该知道的。”
穆夜忍无可忍,怒喝一声:“够了!”
“这里不欢迎你们。”
极度冷漠的姿态,几乎算是下了逐客令。
穆流云也是怒极,收起唇畔的笑意,“穆夜,你不要后悔。”
穆夜轻轻一笑,眸光却泛着森然的冷意,声音中不无警告,“穆姑娘的大小姐脾气是又起来了。”
他对闻宛白言语时,特意沙哑了嗓音。而如今对穆流云,自然不需要刻意改变声音。
“阿白?”
穆流云突然盯着穆夜身后不远处白衣翩翩的女子,震惊地开口问道。
穆夜不再是从前风度翩翩的模样,他身上穿着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衣服上四处是破破烂烂的补洞,凌乱蓬松的头发上还有几根杂草,脸上是几道脏兮兮的印记。
他的身子随着这一声阿白轻轻一颤。
他没有回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