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苏,大雨一连下了几日。
苏晔之站在窗前,负手而立,心中无端有几分烦躁。
焦焦娉婷袅娜地走了进来,抬首望向苏晔之时,姣好的面容划过一丝倾慕。
“殿下,可要派人跟着闻小姐?”
苏晔之眸光幽幽,不知在望着何处,闻言,轻轻启唇:“不必。”
他低了眸,似乎想起了什么事,微微一笑,“她素来不喜欢被人跟着。”
焦焦想开口说些什么,但是看着苏晔之一脸坚定,话到嘴边,终只是化作了一场叹息。她抬脚走向一边,拿了一件华贵的衣袍,披在了苏晔之身上,“殿下,小心着凉。”
苏晔之抿唇,目光在她身上一顿。
只这一眼,焦焦便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,立刻跪下,“奴婢逾距。”
苏晔之轻轻一笑,清隽独绝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无奈,“你们都这样怕我啊。”
苏晔之的心绪微微有几分不稳,闻宛白素来是一个刚强的女子,让他一时遗忘了,她自始至终只是个女子。后来的一天,他无比痛恨今日的选择,若能重来一次,他绝不会这样做。
与此同时,勤政殿中,一脸老态的圣上正听着齐应汇报情报,他确实不会杀了闻宛白,但是,他想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,早日去陪他早逝的三儿子。谁让她是自己的儿子喜欢的人呢,这是她该承受的。
“头儿,这么水灵的姑娘,怎么能一个人独享?”
“是啊是啊,头儿,不如你先享用,哥几个等等。”
污秽不堪的语言不断落入她的耳畔,闻宛白一步步后退,却被一双黝黑油腻的手一把抱住腰际,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他们人多势众,她根本无法逃脱。
“哟,这身段不错,我们这回可算是捡到宝了。”
不,不要……
“你们若是想要钱财,我都可以给你们,放我一马,他日必定相报……”
她走了大半生,很少有这样卑微的时候。
有人狞笑着打断了她的话,似是对她发出无情的嘲讽,“姑娘啊,要怪便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,我们也是拿人钱财,替人办事。”
他们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,在她的嘴巴里塞了一个脏兮兮的布团。她用尽浑身力气,想要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,双手却被禁锢住,半分动弹不得。
撕裂般的疼痛很快席卷全身,泪水沾湿了脸颊,她别过脸,望着落日的余晖,目光中浸染着绝望。这一次,不会有人来救她了。
闭上眼。
她仿佛做了一场梦,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。
梦里有一个少年携光而来,她朝他招手,而他却亲手将她推向了永不见底的深渊。
“阿白,快醒醒。”
有人在轻声唤她的名字,这声音好生熟悉,声音的主人,似乎与她是熟识,可是身子很重,她不愿意醒来。
这尘世负她,她不要也罢。
可是那个声音乐此不疲,不断地在她耳畔呢喃,无端有几分聒噪。她这个人,生平最是喜欢清静。闻宛白思绪一凝,她如今该不会是死了吧?
难道,地府竟是这样吵闹的?
她睁开眼睛,却是一片漆黑,什么都看不见……
闻宛白双手胡乱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,却被人紧紧握住,紧接着一个极度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,“阿白,你醒了?”
和梦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完全不相同,这个声音,甚至要比西谕恩的声音更为嘶哑。
“我这是怎么了?”
她再一次活下来了,以这样的方式。
她的手颤抖地抚上双眼。
那个人轻轻一愣,轻轻抱住她,“阿白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你是何人?”
闻宛白不知为何,只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。
那人一愣,抱着她的手亦有几分颤抖,“阿白,我是来为你赎罪的人。”
她闭了闭眼,猛地推开他,“不管你是何人,求求你,杀了我。”
那一日撕心裂肺的痛,至今仍旧在心底挥之不去,一闭上眼,脑海中全部都是那一日的场景。从前,她觉得生命需敬畏,可是事到如今,活着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罪恶,一种折磨。
睁开眼,依旧是一片漆黑的场景。
“你聋了么?杀了我,杀了我啊……”
闻宛白看不清周遭的景象,她转过身,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,一头便撞了上去,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,她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事,似乎是人的身体。
那人紧紧抱住她,任她如何拍打也不放手,“阿白,你才醒,身子骨正弱,莫要再伤身了。”
闻宛白连续不断地打了他十多下,打的累了,动作渐渐延缓下来,直到最后,丧失了力气,瘫软在他怀中,轻轻地笑了起来,笑声逐渐变大,浸染着无限的凄凉。
“为什么从来都是我?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,为何旁人可以安稳一生,我却不能?”
“我从未奢求过什么,可是今日,我唯一所求,便是从未离开过闻府。”
“时至今日,又有几人,当真是肯真心待我的。”
她的声音清清软软,却流露出冰冷落寞,唇畔挑起的讽刺越来越大。
那人颤抖地拥着她,压着音说道:“阿白,一切会好。”
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,宛如一句魔咒一般,回荡在闻宛白耳畔。
闻宛白突然沉默起来,她一动不动,像是行尸走肉一般。
男子小心翼翼地松开她,轻轻唤了一声,“阿白?”
“让我一个人静静吧。”
闻宛白弯了弯唇畔的讥诮,扬起一张遍布泪痕的脸,推了推他。
男子还企图说些什么,只是看着闻宛白突如其来的冷静,张了张口,终是什么也没有说。
确保人走后,闻宛白跌跌撞撞下了床,不知被什么物事绊了一跤,一下子扑倒在地,好不狼狈。原来,她这一生,即便不争,也会有数之不尽的烦恼。
她一定要找出安排这一件事的人。
若是她时运不济,倒也无妨,可是,若是人为,她必要让那人付出代价,无论那人是谁。
她摸索着爬了起来,手胡乱地摸着,头发凌乱不已,珠钗想必也散落在不知处,身上似乎还残存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气息,这时,那男子听见动静,忙不迭走了进来。
“阿白……”
闻宛白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,声音平稳,“我想沐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