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上主啊!法王率领四万大军,入侵北意大利?!…”
“不错!法王自称五万大军,斥候估计是四万人。至于更具体的数字,虽然还不清楚…但法王在之前的大规模动员中,确实聚拢了上千人的骑士团!而这些骑士,加上跟随骑士们的扈从,估计能凑出三千精锐骑兵…至于步兵,大概是一两万征召步兵,再加上一两万雇佣军团…”
“如此轻松的,就凑出了三四万军团,还包括三千精锐骑兵。强大的法兰西王国,可真是令人羡慕啊!…”
说起已经开始的意大利战争,提起法兰西王国表现出来的强大,作为若昂国王的亲信,宫廷总管努诺,委实是发自内心的羡慕!
法兰西王国与葡萄牙王国一样,都有着强大的集中王权。可依托于强大的国力,法王身边的亲信,法兰西王国的宫廷贵族,就明显比葡萄牙宫廷贵族,要更有权势、更加富足…
“布鲁诺,在天主的世界,终究还是骑士的武力与勇气,来决定土地和财富的归属!像是北意大利的那些商业城邦,这些年弄出了什么‘人文艺术’,什么‘文艺复兴’,变着法子炫耀着他们聚拢的财富…”
“可现在,遇上真正的骑士与军团,这些意大利城邦的财富,可就一点都守不住了!这些所谓的艺术,面对骑士的旗枪,面对佣兵的长矛,又有什么用呢?那些拿着枪矛的军团,劫掠起来,绝不会手软半分,必然要让软弱的意大利人好看!…”
这一刻,努诺总管注视着先祖的阿拉维骑士团壁画,伸出皱纹的手,触摸着那一把把画中的骑士长枪,发自内心地感慨道。
“布鲁诺,我的教子,你要记住!…在天主世界,没有贵族身份,就没有武力。没有足够的武力,就没有稳固的权力!而没有权力和地位,就守不住手中的财富!”
“就像那个坐着四轮马车,在里斯本跳来蹦去的犹太商人…他是个什么身份,竟然敢和我、和大贵族们坐一样的马车?这些年,他在里斯本港口,接触了多少海军船长,进行了多少私贸,放了多少高利贷,赚了多少财富?…真以为辛特拉的宫廷,不知道吗?真以为我们葡萄牙王国,没有异端裁判所吗?!…”
“若昂国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过是看在威尼斯共和国的面子上,不想弄出什么贸易纠纷。宫廷的贵族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是在耐心等着,等待国王默许动手的时候。至于教会的主教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则是在养羊,把这只不信上主的羊,养的足够肥美!…这么多年来,又有哪个犹太商人,能一直蹦跶在台上的?不过都是养肥再宰的羊罢了!…”
“而现在,这只羊已经养的足够肥了!法国人入侵意大利,威尼斯人自顾不暇,还要有求于我们,根本不敢在这时候翻脸…那么,也就到了宰掉这只肥羊的时候了!…”
“啊!这?!…犹太商人的私贸,陛下一直都知道?…他是养肥宰杀的羊羔?…”
“不错!时间就定在下个月!陛下已经默许,宫廷贵族参与抄家,教会的异端裁判所出手抓人!这一回,即使看着威尼斯共和国的面上,不把这个商人打成异端,烧成火炬…也得扒掉他的肥皮,把他所有赚到的财富,都给王国和教会吐出来!”
“陛下默许,贵族和教会联手?!嘶!…”
听到这样冰冷残酷的密辛,布鲁诺浑身一阵哆嗦,心中也惊惧的砰砰直跳。要知道,那个威尼斯犹太商人,出手一向阔绰,给的香料、象牙价钱,足足比国内的葡萄牙商人高上四成!他每次出海回来,都会带一大批私货,私贸给对方!而国王要是真的追查这件事,把他揪出来,那后果…
“哈!布鲁诺,看把你吓得!你可是私贸货物最多的船长,这平日里无视王国法律、大胆私贸的勇气,眼下又去了哪里?我当初选中你,可就是看中你为了财富权力,不顾一切往上爬的样子!…”
“放心吧!船长们的私贸,只要不过分,都是在陛下的默许之中,不会事后追究…至于你私贸的数额虽大…这件事我会参与,其他人自然会卖我一个面子,轻飘飘的放过你!…”
“啊!…谢…谢谢您…努诺总管…”
“你叫我什么?”
“是!教父!”
“哈!…”
努诺总管嗤笑一声,伸出苍老的手,轻轻拍了拍布鲁诺壮年的脸颊。而布鲁诺一脸恭敬,低着头,丝毫不觉得冒犯,反而只感到亲近。
这一刻,一个手无寸铁、从未亲手杀人的衰弱老人,面对着一个带着匕首、杀人如麻的健壮中年,却像是狮虎面对着兔子,占据着无与伦比的心理优势!而这,就是权力扭曲的力量,是它真正的可怕之处!
“圣母庇佑!若昂陛下,有了退位的心思…若不是这样,很多事,我们也不会这样着急。这只肥羊,也未必要立刻就宰…至于你布鲁诺,算是遇到了好时候,也遇到了我啊!…”
片刻的显露峥嵘后,努诺总管又叹了口气,脸上回复了老态。他含蓄的点了一下若昂国王的身体情况,才看着一脸敬畏的布鲁诺,继续指点道。
“布鲁诺,在这次航海回来前…你不过是只没有根基的小鱼小虾,被人捞了吃了,我也懒得提醒…但现在,你既然上了我的船,喊了我一声教父…那我就必须要,指点你几句了!”
“那些从殖民地新航路,运回王国的物产…哪怕是私贸,你也要把大部分,卖给国内的商人!国内商人的价格虽然低上个三成,但让他们赚上一笔,对你决不是坏事!要知道,那些商人的背后,可都是里斯本的大贵族们!…”
“你要时刻告诫自己:什么样的地位,就赚什么样的财富!你再贪,赚得再多…守不住又有什么用?不过是为别人赚得,不过是别人养肥的羊罢了!…”
“是!是!教父!我一定谨遵您的教导,片刻不忘!…”
“哈哈!布鲁诺,不要那么紧张,放轻松些!我老了,吃不了你。说不以后,还要靠你来撑着我…坐下,喝点香料茶,提神醒脑…可惜,我这里没有咖啡,没有那种让人振奋清醒的昂贵黑豆…”
“是!教父…”
布鲁诺小心坐下,暗暗把“咖啡”,这种他从没喝过、市场上也买不到的昂贵饮料,记在了心里。他看了看努诺总管有些疲惫的脸,感觉时间差不多了,便问出了一直担心的问题。
“教父…那个…马丁自愿出海,却病亡在了外面…亚速尔总督那边?…” “哈!马丁…”
努诺总管咧嘴一笑,冰冷的像是条老狗。他看了眼布鲁诺,幽幽开口道。
“布鲁诺,这件事,你是闯了大祸…亚速尔总督亲自写信,告到了陛下面前!…”
“啊!教父!恳请您,救救我…”
“无妨!我已经帮你压下来了,陛下也点头了。马丁既然病死了,那就一了百了。亚速尔总督以后,也不敢再公开找你的麻烦…不过,他提到过一个名字,好像是什么水手长哈罗多…这个人,死了吗?…”
努诺总管犀利的眼神望来,看的布鲁诺心中乱颤。他努力张开嘴,就像一条出了水的鱼,心中一片翻腾,口中结结巴巴的答道。
“他…他死了…”
“真的死了?…”
“真的死了!这一次,出海五十个人,死了四十多…哈罗多也没活下来,被土人打死了…”
“嗯…”
努诺总管点了点头,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死活。他喝了口香料茶,润了润喉咙,才继续吩咐道。
“布鲁诺,你晋升男爵的仪式,会在二十天后…宫廷贵族那边,我都打了招呼,一定要在下次出海前完成,免得多出事端…只是以你的资历出身,晋升男爵,难免还是会有人说闲话。刚才和你聊起那个犹太商人,我倒是突然想到个法子,让你再立一份功劳,让其他宫廷贵族们都满意,也能讨好里斯本主教!…”
“啊?什么法子?还请教父您吩咐!…”
“嗯…下个月,抄家那个威尼斯犹太商人,就由你来带队吧!你代表我出手,顺便把你自己屁股上留下的帐,都抹干净…至于抄来的东西,会有教会骑士、宫廷骑士一同看着,大致就是教会四成、宫廷三成、国王三成…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,一件两件的,自己留下就好!…”
“!让我带队抄家?…是!是!都听您的,教父!…”
看到布鲁诺顺从的反应,努诺总管嘴角扬起,满意的点了点头。他年纪大了,经常去教会祷告,想要以后安安稳稳地升入天堂,手上实在不想沾血。更何况威尼斯共和国那边,万一真有什么反应,有布鲁诺这把“刀”做个缓冲,他也进退自如。
“布鲁诺,我的教子。你这次航海开拓,第一要务是建立一处新大陆据点。至于和危险的西潘古土人王国接触,都是第二位的,可以先放一放…”
“是!教父!…”
“王国把哥伦布关了一年半,现在你既然带着新大陆的消息回来,意大利战争也开始了…那就到了时候,该把哥伦布放回卡斯蒂利亚了。再不把他放回去,费尔南多国王发怒都是小事,伊莎贝拉女王要是公开谴责葡萄牙王室,影响到王国的声誉…就麻烦了!…”
“在天主世界,圣洁的伊莎贝拉女王影响力,可比阴谋的费尔南多国王大得多了…可惜啊!距离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,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!二十年前,王国没能阻止伊莎贝拉,没能让乔安娜公主上位…国王每次提起这件事,都心痛的很!这可是两百年来,葡萄牙王国最大的遗憾啊!…”
努诺总管神情疲惫,念叨起二十年前的旧事,越发显得老态龙钟。布鲁诺一脸恭敬,听完并不感兴趣的陈年旧事,这才疑惑地问道。
“教父,哥伦布那家伙掌握着新航路的秘密,又犯下了王国的六项重罪…就这样把他放了?…要不然,也像对那个犹太商人一样,把他给…”
“哈!布鲁诺,你这小子,果然心狠手辣,胆子比我还大啊!…哥伦布虽然讨厌,却不能杀。因为他的背后,真正站着伊比利亚双王,站着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利益和脸面!”
努诺总管神情一肃,郑重摇了摇头,耐心解释道。
“真要杀了哥伦布,双王就有理由,对我们开战了!而法王入侵意大利,无论是法兰西还是教廷,眼下都管不了卡斯蒂利亚,这个又穷又凶的圣战王国!…”
“在意大利战争把双王彻底卷入之前,是卡斯蒂利亚疯狗们,最危险的时候…不如让他们把目光,投入到新航路,投入到那个危险的西潘古海域…然后,让他们去和那个西潘古土人王国,好好碰上一碰!…至于哥伦布,以他那多嘴张狂的性格,毫无根基的底细,来自血脉的原罪,哪怕在卡斯蒂利亚王国被礼遇一时,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!”
“对了!布鲁诺,你在新大陆建立据点的同时,也可以关注卡斯蒂利亚人的进展!必要的时候,你其实可以想办法,给那个什么‘圣战’的土人王国,透露下卡斯蒂利亚人的底细和位置,甚至卖些武器,就像你之前干的那样…”
“啊?倒卖武器?是!是!听您的,教父!…”
听到“倒卖武器”,布鲁诺心中又是一抖。他也不知道,究竟是哪个水手走漏了口风,又或者被其他海军军官,暗中看出了虚实。但努诺总管并没有深究,又或许见得惯了。他只是又饮了一口香料茶,缓缓的伸出老手,指着蛛网上闹腾的角落,颇有趣味的笑道。
“哈哈!看啊,两只挣扎的蛾子!一只落在蛛网里,自己却不知道。另外一只啊,呵呵!飞蛾扑火!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