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,秋日暖阳。
范希源就睡在温暖的阳光里,悄无声息。
嘭嘭嘭——
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。范希源于是就醒了,是惊醒的。他第一个反应是回想自己有没有做梦,可什么也没想起来。
他挣扎着爬起来,脚步不稳地去开门。
门打开后,方雨帆就象尊神一样杵在门口,双眼看起来有些红肿,象是一夜没睡的样子,却还是如刀锋班冷峻。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下,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。范希源定了定神,转身把门让开,重重的将自己扔在沙发上,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。
方雨帆轻轻把门带上,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,侥有兴趣的看着他,似乎并不着急说话。
沉默了一会,范希源一动不动的躺着,闭着眼睛说:“方警官,你有没有做过梦啊?”
“有,而且经常做。”方雨帆咧开嘴笑了笑。
这个问题有点傻。
“你觉得在梦里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变成真的,尤其是恶梦?”
“呃,这个嘛,有些会,有些不会。”方雨帆认真的回答。
“哦,”范希源睁开眼睛看了方雨帆一眼,马上有闭上了,说:“真希望那个梦不是真的,太可怕了。”他已经醒了。在他开门看见方雨帆的那一刹那,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,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,他只希望自己的那个梦只是一个恶梦,不是真的。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怪物呢。他禁不住转过头来冲方雨帆笑了笑,说:“方警官,说起来这大中午的跑过来,是不是想告诉我案子已经破了?”
方雨帆也笑了,脸有些浮肿,感觉有点怪怪的。他站起来走到窗口,将窗帘哗的啦的更开了些,阳光顿时将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塞的通亮。范希源忍不住眯了眯眼睛。方雨帆望着窗外,这个楼层的视线特别好,楼下的一切都看的十分清楚。街对面是一排店面,超市、电话亭、饭馆一应俱全,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。饭馆的生意特别好,门口停满了车子,旁边的超市门口还有个小弟在那里派发宣传单,可能是新手的原故,发起来手忙脚乱的,过去的人一个都没有接,小弟无奈的叹了口气,抬头看了上面一眼,便又去派发传单了。方雨帆忍不住笑了,他回过来头来对着范希源说:“昨天夜里12点31分左右,我们在城南郊找到了一对母女的尸体,今天上午出来的验尸报告推测出她们的死亡时间超过20个小时,”他沉吟了一下,“在小女孩的书包里的作业本显示,她的名字叫做王媛媛。”
范希源惊地坐了起来,转头向方雨帆望去,窗口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双眼,有些发晕,他用手挡了挡,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,眼镜的折射出来的反光有些诡异。
“经过与她校方的核实,小女孩确实叫王媛媛。”方雨帆向范希源一步步走来,象一张巨大的阴影慢慢将他覆盖,“事实再次应验了你的那个梦!”
范希源张了张嘴,没出声。
“昨天在医院的时候你曾跟医生谈起你最近半个月有失眠的习惯?”方雨帆在范希源面前坐下,盯住他的眼睛,似乎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。
范希源迟疑了一下,答了一声:“恩。”他很快冷静了下来,虽然无法对自己的梦做出合理的解释,但凭着做节目的职业敏感,已经从这个警察的身上得到了另外一个信号,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了这个警察的犯罪嫌疑人。多年的职业经验让他努力放稳自己的语气,说:“大约是在两个星期之前,也就是我过完24岁生日的那天晚上,我便开始失眠。”
“可是你看起来并不象有失眠的症状?”
范希源无声的在喉咙里笑了一下,说:“我也不明白,可我明明看上去很憔悴。”他在屋角看到了那个空了酒瓶。
“哦?”方雨帆顺着他的目光,也看到了那个酒瓶,“你有酗酒的习惯吗?”
“没有,为了调整我的生物钟,在网络上看到晚上喝点酒会对睡眠有帮助,最近几天才开始喝的,可惜没什么用。”范希源想了想,接着说:“不知道为什么,只要一躺在床上,脑子里便乱哄哄的,像过电影一样,什么画面都有,但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两个字……”。
方雨帆没有说话,扁平的嘴唇抿的很紧。
“地铁,地铁的一直在脑海里回响,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里,一直到我毫无意识的睡去”,范希源看上去很平淡,“那个梦,让我身临其境一样到了地铁,看到了案发现场所发生的一切……”。
“你还做类似的梦没有?”
范希源摇摇头,说:“昨天是第一次。”
“那对母女是怎么死的?”方雨帆的眼里绽出一丝犀利的光,语气却很淡。
“在我的梦里,她们并没有死,而是坐在车厢里。”
“你肯定吗?”
“我肯定!”
“你看看是不是她们?”方雨帆说着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。
范希源接过照片,才看一眼,顿时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,喉头猛的发甜,两腮的酸水一阵一阵的往外涌,站起来便往厕所里跑。
只听得厕所里哇哇的呕吐声,他象只受了风寒的狗一样趴在马桶上,瑟瑟发抖。方雨帆坐在客厅里看着他,没有动,俯身将照片拣了起来。照片里的母女并排躺在泥沼里,两张死灰一样的面孔上有着一种难以意表的恐惧,双目圆睁,眼白中的血丝象绞糊了的线团,将眼球死死的绑在一起;张开的嘴象一个巨大的黑洞,仿佛那里就是深渊,藏着无数的恶魔,随时可以将人吞噬。方雨帆不自觉的将手握紧,关节咯咯作响。
这是两张什么样的脸啊,虽然两张脸发生了严重的扭曲,但两母女的长相他还是印象深刻的,那个母亲的疑虑,小女孩的任性,还有那些争执……
连续两天,范希源觉得自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,一个梦让他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周遭的一切。他还想吐,干呕了几声,什么都没有,只吐了几口稠粘的胃液。他想起来了,从昨天到今天他就没吃过东西。他伸手扯了张纸抹了抹嘴和眼睛,扔进马桶里。摁住放水开关,哗哗放出的水在马桶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,将所有污物都卷进了管道,发出象怪物吃饱了打出的嗝的声音,不对好像其它的声音。他盯着马桶,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了错觉。他趴在马桶上,再次将放水开关打开,抽水马桶再次发出打嗝的声音,然后就听见——
“救命——”
他惊的往后一倒,靠在墙壁上,是的,他听清楚了,是“救命”两个字。他又靠回来,好奇的瞅着马桶的排污孔,恻着耳朵倾听。这个马桶是全新的,他虽然不是一个很讲究个人卫生的人,对厕所要求是比较苛刻的,在他租下这个房子的时候,就拆除了原来的马桶,自己掏钱换了一个全新的,这会让他在上厕所的时候感觉心情舒畅。
“救命,范叔叔……”
他倒吸了口冷气,一阵忽冷忽热的感觉控制了他,感觉发根变硬了。他把头又低了一点,希望能听的更加清楚。这声音象极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。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他的手臂,心跳成倍的加速,他开始寻求某种合理的解释。这是一幢标准的白领公寓楼,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单身男女,他的楼上住的是一个有些臃肿的单身女人,楼下是个刚谈了找了女朋友的男人,都不可能有孩子,邻居就更不可能,前些日子已经搬离了这里,房子是空的。
“救命,范叔叔,我好辛苦……”
他使劲咽了口口水,环顾一下四周,只听的到自己的喘息声,身后的方雨帆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照片。他试探性的问道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媛媛啊,我好辛苦……”
他一下子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,他终于想起来这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了。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。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冷。现在声音听起来有点便咽,有点苍老……但是仍然掺杂着瘆人的笑声。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快升进马桶里了,马上将身子直了起来。
那个声音接着说:“我已经死了,是它们拿走了我的魂魄,还有我妈妈的,有个叔叔死的好惨啊,手都被拿走了,还让我告诉你,要你快回来……”
声音慢慢的变的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,与打嗝的声音混在一起,然后就看见——
阴红色的血液从排污孔涌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