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来。这个人竟是梦中的棒球帽少年。范希源一惊,心里再次往下沉,那双来自地狱的眼睛让他刻骨铭心。
“但,这次本王亲自来见你,并不是想来要你的命,而是想让你明白今时今日的我,已非你当年之力就能将我镇压的了的,何况玉姑已在我手,你根本奈何不了本王。”棒球帽少年手轻轻一拂,范希源顿时觉得脖子稍微得以轻松,一口气终于提了上来,呼呼喘气,一边拼命挣扎。
“你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,希望你是个懂得感激的人,没有人会在千年之后再给你第二次机会”,棒球帽少年说起话来轻描淡写,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,无形中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霸气,阴影中轻轻触磕的嘴唇有一丝轻蔑的笑意,“莫要忘了,你和我却是一样的”。
棒球帽说完之后,忍不住笑了起来,是很克制的笑,他甚至笑的全身抖动起来。而被掉挂在空中的拼命挣扎的范希源对比起来,场景甚是诡异。
汪汪汪——
棒球帽少年突然住嘴,狞峥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,眼睛狠狠地盯在范希源身上,说:“想不到一条老的快死的狗,还有这么大的能耐,本王到是小看你了。”
说完,又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。
巨大的轰鸣声响了起来,一辆电车突然急驶而来,停在了窗口,一股强劲的风灌了进来,房间里一片凌乱,范希源心头一时震荡,忘记了挣扎。
门缓缓拉开,一股腐朽死亡之气顿时充斥了整个病房,这里更像是一个地狱的中心。
棒球帽少年跃上电车,又回头对范希源笑了笑,说道:“好好记住本王的话,否则你的小林子想不死都难了。”
“林子,把林子还给我——”
范希源用劲全身气力大吼一声,在电车里,他依稀看到林子面无表情的就站在棒球帽的身边。他想扑过去,无奈却被尸体的头发吊在空中。
一阵风过后,电车消失了。
此刻。呯的一声,门被撞开了,一个黄色的影子扑了上来。随之一声闷响,尸体已经被撞到墙上,范希源像摊软泥一样掉在床上。
只听的几声撕吼声,那黄色的影子跳在了范希源的跟前,用舌头舔了TIAN他的额头,发出呜呜的声音。
范希源躬在床上,呼呼的咳嗽,眼泪都咳出来了,全身冰凉。他对自己有种强烈的愧疚感,虽然无法解释发生的一切,无论如何林子都只是个局外人,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,却无缘无故的牵扯了进来。居然还是被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,消失在自己的眼前,而自己却无能为力。我该怎么办,我该怎么办?要如何来应对这种只有出现在传说故事里面的事情,我只是一个凡人,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荒谬的噩梦。
他紧握着拳头,任凭床上的碎玻璃刺破皮肉,这些痛比起刚才的一切根本算不了什么。那黄色影子的舌头温暖潮湿,粗糙的肉蕾让他感觉到全身舒爽,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让他的身体在恢复。
这是一条黄色的土狗,是的,还是一条老黄狗。有些肥胖,可能因为年岁已高的缘故皮肉有些疏松,皱趴趴的搭在身上,甚至还有几个地方完全没了毛发,它倔强的眼睛周围沾有很多黑色的污垢,嘴里却有一股浓厚的腐臭味,是它将我从尸体手中救出来的?莫非这就是刚才那棒球帽少年口中的老狗?
范希源爬起来,坐在老黄狗的对面,看了半晌。无论如何它都是救了我的。
“啊……”
耳边传来浮游青丝的呻吟,是从尸体传来的。
还没有死吗?范希源愤怒的站起来,看了一眼那条老黄狗,跳下床,却发现那尸体已经恢复了人气,原来是个面目还算清秀的女护士。一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孔,双目紧闭,发乌的嘴唇不住的抽动,那两管空空如也的血袖搭拉在一旁。
老黄狗汪汪叫了两声。
你是叫我救她吗,就在几分钟前,她差点就勒断了我的脖子?
范希源寻思一下,便把那护士抱上床,血染红了他的双手。这所有的一切都从一个梦开始,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光轰然破灭,从现实的世界突然掉落到一个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世界,这到底是怎么了?
窗外阳光明媚,一片落叶飘了进来,不动声色的落在他的手上,枯黄的叶子在他血红的手里显得脆弱无力。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啊,短短的两日不仅面临非正常的生死,还要从未知的世界中找回自己的爱人,而那个自称为王的神秘棒球帽少年到底又是谁,又去了那里?他到底有什么目的,我又该怎么做呢?
——好好记住本王的话,否则你的小林子想不死都难了。
棒球帽少年那阴恻恻的话浮现在脑海中,他不禁将那片落叶紧紧的握在手里。那少年的强大非他人力所能为,那恐怖的未知力量在瞬间就能夺取人的生命。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护士,愤怒、沮丧、绝望混杂在一起,让他全身颤抖。
“范希源!”方雨帆冲了进来。
范希源抬起头望去,发现他衣冠不整浑身血污,脸上有被抓过的痕迹,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枪。虽然之前已经听到了枪声,但还是吃了一惊。
“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?”
“林子去那了?”方雨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护士。
范希源摇摇头,说:“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。”
方雨帆沉吟了一下,说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“我没事就好?” 范希源轻蔑的笑出了声,说:“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,我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方雨帆一时语塞,不知该说什么,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也让他措手不及。
“我告诉你,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”,范希源激动的浑身发抖,愤怒地喊:“我做的梦是真的。那个少年也是真的,怪物杀人也是真的。就在你进来之前,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林子带走,还有这个,你瞧?”
他说着将掉落在地的断手拣了起来,恨恨地砸在方雨帆身上。方雨帆吃惊的接在手里,又扔在床上。
“这只手是她的”,范希源指了一下护士,接着发了狂地甩自己的肩膀,说:“你不相信是吧,我亲眼看见她被那少年操纵,就这么晃晃晃,瞬间就把两只胳膊甩了出来,砸在我的脸上,你再瞧瞧那墙上的血,也是她的,请问方警官,这里除了我再也没有其他人,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不是我干的,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抓起来啊!”
范希源将自己手伸到了方雨帆鼻子底下。
两张满脸血污的面孔对峙在一起,其中有说不出的滋味。范希源双目圆睁,满腔悲愤和伤痛,而方雨帆表面虽然冷静异常,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错愕。
范希源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,对这个失去冷静的年轻人方雨帆却始终看不透。经过刚才所发生的事情,虽然现在已经排除了他嫌疑人的身份,但完全没有想到这起案件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到的地步,并彻底失去控制。从警这么多年,第一次面临如此恐怖的境地,他薄如刀片一般的嘴唇微微有些抽惕,却分不出几分是恐惧,几分是兴奋。
方雨帆轻轻地将他的手放下,扶了扶眼镜,看见了范希源脚下的那条老黄狗,眼睛里闪过一道光。
“希源,请你冷静一点,这起案件确实让人匪夷所思,远已超出我的估计。站在我的立场上,虽然我不愿意去相信它”,方雨帆扫了一眼摊在床上的那只手臂,沉吟道:“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,我想已经由不得我了!”
他感觉,手里的那支枪到现在还在发烫。
——
方雨帆带着一个警察跟着范希源进了医院后,没想到进入的却是个地狱。他们两个被大厅里的所有人压缩到角落里。
“各位,请你们冷静一点,我们是市公安局的,我是重案科的刑警方雨帆,有什么问题,都可以跟我谈,千万不要冲动!”
方雨帆大喊着,伸手要求慢慢围过来的人冷静一点。他无法判断这里的人都发生了什么,每个人都似乎被洗脑了一般,眼睛里充满了怨恨。他们有医护人员、有病人有家属,老人大人小孩,他们手里拿着不一样的东西,有注射架,托盘,甚至还有手术刀,一步步向他们逼近。
他的喉咙有些突然哽住了,让他有一丝透不过气来的感觉,在那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要将他们撕成肉片的渴望,他脑子里闪现出张伟文死在地铁里的惭状。他不禁打了个寒颤。从警多年,见过不少阵仗,也经历过匪徒围攻袭警的生死关头,这种疯狂怨恨的气氛让他不安。
跟来的警察,是个新手,从未见过围攻警察的仗势,满头大汗的环顾四周,右手紧张的放在腰间,准备随时拔枪示威。
“我再说一次,我是警……”。
方雨帆话音未落,觉得脚下一疼,低头望去,赫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撕咬他的小腿,鲜血顿时侵了出来。
这个时候一个护士拿着一个针筒扑了上来,对着方雨帆的头便扎。
“雨哥!”那警察一手推开那护士。一抬手枪已经拔了出来,枪口朝天,大喊道:“全都给我让开,公然袭警,你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,全都给我闪开!”
“别慌,小刘,千万别开枪”,方雨帆忍着疼,伸手将那孩子提了起来。定睛一看,那孩子的脸象膨胀了的鱼泡,青筋布满整个面孔,两只眼睛深陷进去,从窄缝中绽出恶毒的凶光,咧着嘴,牙齿上挂满了鲜血。那小孩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,伸手便插他的眼睛。
方雨帆心头大骇,扬手便把孩子扔了出去。
突然从人群里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叫喊,所有人开始往前扑。
“全部都给我让开,我们是警察!”
那个警察已经被癫狂了人群纠缠在了一起,他的头发已经被一个老太太牢牢的扯住,几个人正在撕咬他的手臂和大腿,无数双手在他脸上撕扯,顿时满脸血痕。一个高举着圆珠笔的护士正在拼命往前面挤,一边猛CHA猛推身边的人,一边发出嘶声竭力的喊叫。
呯呯——
那警察受不住疼痛,虽然一声未吭,却忍不住朝天放了两枪。人群却没有受到鸣枪震慑的任何影响。
“都往后退,都往后退!”方雨帆喊着,一边奋力去拉扯那警察,一边把手枪拔了出来。
呯呯——
方雨帆抬手朝天又是两枪。
人群怒吼着向他们涌来,将他们挤在墙角,乱成一团。象一群饿疯了的野兽向自己的猎物发起攻击,拼了命的往前挤,生怕慢了吃不上嘴。
方雨帆拽着那警察也奋力往前挤,离大门不过短短几米,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。
“小刘,小刘,往大门挤!”
方雨帆浑身都疼,也分不清哪里又遭到了袭击。头发、鼻子、嘴巴都被人死死的扯着,他忍着疼,心里也还记挂着范希源的安危。
“范希源!范希源!”
他大喊着,脸上又被抓出几道血痕。
啊——
就在他为范希源担忧的时候,身后的那个警察发出一声惨叫。他猛回头,发现那警察的眼睛被一只笔贯穿,鲜血直流,持笔的赫然是爬在人群头顶上的一个护士。那护士似乎仍不想罢手,一使劲那笔便把眼珠子带了出来,血浆象箭般飞了出来,那个护士高举着穿着眼珠的笔,发了狂的吼叫。人群贪婪的张口去接散落的血液。
“我操你妈!”
方雨帆血冲脑门,怒吼着,抬手便是一枪。那护士的脸象绽开的大红花,应声倒下,立马被周围的狂热的人群拉了下来,顷刻间,那护士便被撕成碎片。
他们是在吃她吗?
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,像个艰难的纤夫一样,一手扛着警察,狂吼着与这些癫狂的人群比着嗓门,一边用枪猛砸猛推,枪托所到之处皮开肉绽,血肉横飞,可这些狂热份子仿佛没有痛楚,疯狂依然。
他机械的嘶吼着,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,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声,他只听得到自己越跳越剧烈的心跳。他已经不知道疼了,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被撕咬,奋力挣扎着往前挤,越过眼前狂热的人群,大门不远了。
慢慢的靠在身上的警察变的越来越沉重,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,一股稠粘的液体迷住了他的眼睛,他眨了眨眼,眼前一片血红。
只觉得脑袋一疼,一个清洁工模样的老太太用拖把狠狠地抡在他的头上,他不自觉的往前扑,面前的人群正张开了嘴,拧笑着等着他。
这一刻似乎他的整个身体都飘浮起来,所有的轮廓开始浮动,那警察的身体向他压了过来。
我就要这么死了吗?
就在他绝望的时候,他听到了狗的叫声。他心里不禁笑了,狗都要来分一杯羹,今天还真是精彩啊。
那听起来似乎很遥远的声音,一下子让所有癫狂的人停止了动作,很快,所有人都又开始怒吼着转身往后涌去。
然后,方雨帆就听见两声犹如两个重磅炸弹一般的狗吠,无数道光茫从人群的夹缝中冲了出来,他忍不住用手挡了下眼睛,放下手来的时候,所有人都已经像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,不再动弹。
一条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。
他摊坐在地上,恍若隔世。身上趴着那个警察,整个大厅像经历了战火,一片狼藉,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甜味,令人作呕。
这就结束了吗?
梦醒后就是这个样子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