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鸣看着他,这种沉默是前所未有过的,她希望天灯能开口把事实的真相告诉自己。
“大姐头,你相信我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天灯迟疑了片刻,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粗布锦囊双手递给九鸣,九鸣接过去握了握里面是一个应该是个类似方形的物体,手感有些温软。
“这是什么?”
天灯没有直接回答她,而是缓缓的说道:“大约是一年多以前,也就是你回警察署之后没多久,我和往常一样待在实验室里,为了研究异化的过程已经连续五天没有睡觉,太过专注我竟没有意识到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……“天灯说的很慢,眼睛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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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DNA序列的破裂,天灯懊恼的离开了工作台,这已经是第四十三次提取失败了。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用力伸了伸腰身,嘴里嘟囔着该死的,所有的方法都用过了,他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那里,提取一个简单的DNA竟会让他熬上几个通宵。
他决定喝点酒缓解一下压力,当走到窗前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。要是死的时候他是壮年时期该多好,至少自己还可以再继续熬上几个通宵也没什么感觉。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外面的景象,脑子里竟冒出了这样的想法。
天灯无声的笑了笑,从窗台下面的柜子里提出来一个塑料桶,刚打开盖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味。他找了个干净的烧杯,将酒倒在里面,水平线停留在80刻度。他又闻了闻,全是满满的粮食味,一脸陶醉的模样。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为自己是个科学家而感到自豪,曾几何时酿酒变成了他自我身份认同的唯一方法。在冥世,这又有何妨呢?
天灯满满的喝下一大口,入口的清香,在口腔里的顺滑,再到咽喉的灼烧,让他精神一荡。
真他妈的爽啊。他无声的笑了。
“您还真是随性的怪老头!”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。
灯灭了。只剩下了工作台上的聚光灯,实验室里陷入了黑暗之中。
天灯愣了一下,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在自己的实验室除了秦方卓少数几个人不需要通报就可以进来之外,没有人可以进的来。而这个声音,他从来没有听到过,也就是说绝对不是自己人。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人居然可以悄无声息的闯进来,自己竟毫无察觉。
“你是谁?”天灯并没有表现的慌乱,天灯转过了身,借着聚光灯的余光,他看到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,头戴斗笠,身上套了件宽大的斗篷,根本无法分辨人的长相和外型。身上还滴着水,地上已经湿了一大片。
“想不到我这个破实验室还有人惦记,有什么值钱的你自己看着拿。”天灯喝了一大口烧酒,语气轻松,心里却已经推演了至少十遍,只要对面的人敢动,他就有法子让对方有来无回。
斗笠人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思考什么:“我想我还是称呼您魏老吧,这是对您的尊重。”
魏老?
天灯的心猛的一抽,这两个字就像是埋在床单下面被遗忘了很久的炸弹,他手几乎就要握不住烧杯。自从到了冥世,这个称呼就已经烟消云散无人知晓,自己都已经忘记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天灯哆嗦着嘴唇。
“我是谁这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来找您,也不是来释怀的,”斗笠人语气很平淡,却传递出时间紧迫的意思,他用手指了指工作台:“我想您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东西的秘密了。”
天灯顺着对方的手,他当然知道这工作台上的那团血肉意味着什么,但内心还没有从魏老这两个字中走出来。
“想必您这几天一直都在研究这个……东西吧,我觉得您可以放弃了,再耗下去对您来说就是在浪费时间……”斗笠人顿了顿,补充说:“对不起,我不是特指您一个人,意思是说无论谁再研究下去,同样都是在浪费时间。”
“为什么?我是个科学家,不能因为困难就会放弃攻关!”天灯确实在面临困境,但是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过放弃的念头。
“魏老,有些事用科学是解释不了的。”
“怎么可能,世间万物都是由物质构成的,还有什么是科学不能解释的?”天灯的情绪有些激动,他搞了一辈子科学有种被冒犯的感觉。
“您明明已经死了,却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斗笠人很严肃,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。
窗外一击惊雷,震惊百里。瓢盆大雨疯狂的洗刷着一切,就像是在试图清洗掉那些不该残留在这个世上的污秽。
烧杯掉落在地,随着清脆的碎裂声,清澈的烧酒落地后四处飞溅,顷刻间实验室里酒香四溢。天灯什么都闻不到了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“魏老,认清楚现实远比做一些无用功要有用的多,在这个世界,您的科学不一定是科学,但是您的智慧却一定很有用。”
斗笠人的话平淡而有效。天灯被这个闯入者一两句话触动了,虽然他不愿意承认,斗笠人说的却是事实。在这个不生不死的世界,本身就是个悖论。
斗笠人没有理会天灯的沉默,接着说:“未来,不,也许很快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多,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人的身上,最后在冥世的所有人都在劫难逃。您的智慧或许能够为这场灾难起到一定的作用,您的智慧是用来阻止异化,而不是继续研究它的起因,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冥世的人都在劫难逃?
天灯恐惧的望向工作台上的那堆血肉,人也会产生异化吗?
“这种异化就像是某种……就像可传染的癌症一样,一旦扩散就无法控制,它的侵略性我想您也一定见识过了。”
天灯咬着牙,虽然他不愿意再回想那一幕,但确确实实触目惊心的发生了。那是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鼠,在下水道里啃食一具正处在返生状态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。恐怖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里。当他们赶到时,那只老鼠的身体竟然暴胀了至少一倍,骨骼外露,四肢变得更加强壮,最可怕的是它的整个头部几乎变成了类似鳄鱼的嘴巴,上下颚暴露在外面,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锯齿一般的牙齿,双目被挤压到了头顶。无论怎么打它驱赶它,它都拒绝退缩,发了疯似得啃食人肉。当他们将人强行拖离时,人的半边身体全部被撕裂。虽然最后击退了异化后的老鼠,更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,他们抢救回来的人变成了一个不再返生的肉体,不,准确的说变成了一个身体残缺不全的行尸走肉。比起无意识的贱民,被吃掉的肉体是可以消亡的,永久的消亡。
“魏老,已经没有时间了,”斗笠人慢慢的走了过去,望着窗外的雨夜,声音低沉:“天使之路并不是真正的天使之路,这里也不会是您的避风港。冥世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世界,它的奔溃只是时间问题,末日来临的时候,没有人可以幸免。但是,你们还可以做一些补救,让这一天尽可能的晚来,直到那个人的到来。”
“谁的到来?”天灯忍不住问道。
“一个可以拯救你们所有人的人!”
窗外。有闪电划过,刺痛了大地的神经,也惊醒了天灯的心智。
天灯看清楚了他的半张脸,也记住了他的鼻子,很高也很坚挺,就像他的人一样有些骄傲。他露出了浅浅的笑意,这种笑就像神一般,让自己感觉无比的渺小,甚至产生了想要下跪的冲动。
“那我能做些什么呢?”天灯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半张脸,他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斗笠人望着外面的窗户出了一会神,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粗布的锦囊交给他,天灯用双手接了过去,就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,他低着头,表情谦卑而又恭敬。
“这里面的东西我不能告诉您是什么,但是以您的智慧我相信你一定能用的上。”斗笠人说完将手搭在天灯的双手上,语气温和:“魏老,这件事就拜托您了。”
斗笠人的手温暖有力,让他的身体瞬间被一种温暖的力量所包裹。天灯的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,他多想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个斗笠人的模样,他却始终不敢。
直到斗笠人的手离开,人离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