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致好看的脸蛋藏在阴影里, 男人打了个哈欠, 语调懒洋洋的，“所以你大清早的把我挖起, 来, 就是让我陪你蹲人？”
“是哄人。”沈远肆冷声纠正男人的说法，目光锁定入口处, 一眨不眨。
生怕错过钟意的身影。
“我看她是直接走了吧。”男人走到沈远肆旁边环手而立, “女生总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哄一哄的呀，你这种……啧。”
“闭嘴。”沈远肆淡瞥了男人一眼, “等会儿她来了，就看你留住人了。”
“兄弟，但她不出现我怎么留啊。”男人无所谓耸肩, 又是一声哈欠, “阿远啊，我这刚开完演唱会就被经纪人关进小黑屋写歌去了，好不容易放出来了, 还没来得及睡一觉呢, 就被你扯出来了。”
“本想着你是来给我接风的, 结果呢？”男人面上露出一个与外形极其不符合, 老母亲般的笑容，“老沈啊，追妹子追成你这样, 火葬场这个词都不合适了。”
“陈野, 闭嘴。”沈远肆面无表情的, 偏偏除了让自家兄弟闭嘴之外说不出反驳的话。
显然的，钟意现在拒绝和他见面。
能通过秘书联系就能解决的事情绝对不打电话，连他声音都不想听。
思来想去，忽然想起钟意很喜欢一个乐队，Nirvana（涅??）。
她在他家住着的时候，甚至还把乐队海报贴在了墙上，说这是她心灵鸡汤。
先前那与钟意同剧组的小男生还怂恿钟意和她一起去演唱会，正好那几日钟意的戏排的满满的，钟意没办法抽身，就去不成了，因此还惆怅抑郁了很久。
他甚至还笑她多大点事，这都能惆怅。
钟意则幽幽看他，鄙夷他一点信仰感都没有。
也是这样，他就没告诉钟意，他和这个乐队关系挺好的，大家聚在一块也没问题。
乐队主唱陈野，是沈远肆在国外留学时的室友。留学期间，两人各种浪荡，浪到没边儿了。毕业回国之后，一人继承家业成了资本家，另一人和家里人决裂，走了独立音乐这条路，慢慢还闯出了名气。
“那我回去了，真的困。”陈野低低呵了声，“老沈啊，智商明明挺高的啊，怎么情商这么低啊，就等姑娘来找你？你就不能找过去吗？”
沈远肆没答话。
陈野也没想等好友的回话，拍了下好友的肩转身离开，刚走了两步，沈远肆低低开口。
“我——”沈远肆抿唇，“那能怎样啊。”
他不敢找钟意。
害怕从小女人脸上看到拒绝的表情。
“算了。”陈野见沈远肆这样，也不好再说什么，挠挠头，才说，“我换个说法问你吧，老沈你如实回答。”
沈远肆颔首。
“你惹那姑娘生气了吗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“你知道那姑娘为什么生气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那姑娘喜欢什么吗？”
“不太清楚。”
“……”
陈野沉默片刻，把手搭在了沈远肆肩上，简言意骇，“我真同情那姑娘。”
这人是从哪颗星球回来的，做生意做傻了吧。
沈远肆嗤了声，却没反驳。
他能怎么办啊。
现在，还有法子补救吗？
钟意的心情达到了这段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放松。
周姐来了电话，说是刚谈好的几个广告，合同也都签完了，广告商突然说不想用钟意了，要毁约换人，说着都是沈氏集团的意思。
如果要理由，就找沈总谈。
周敏便让钟意找沈总好好谈谈，缘由什么的也都问清楚才好，钟意在电话里应得很爽快，挂了电话之后却一点也没有联系沈远肆的意思。
见行程都空了下来，索性继续看剧本，继续琢磨人物形象，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导演教自己的那些技巧都给消化了。
安彤见钟意这般佛，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，小脸皱成一团。
不过说起来也奇怪，网上有关钟意的风言风语很多，先前也有狗仔在钟意家蹲点，钟意想着拍戏也就忘了搬家这事。
这几天一直在家，一个狗仔都没找上门。
思来想去，能有能耐在不动声色间请走所有狗仔的，她认识的人里，只有沈远肆能有这个能耐。
钟意看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，不知不觉间就出了神，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。
有关朝夕相处。
有关不愿面对。
还有关那个赌约。
听着很像小孩吵架说出来的赌约，那会儿说是等离婚那天把赌注奉上，却未想离婚那天离得也很急，他也没提，那她……就赖赌好了。
钟意撇撇嘴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。
“小意姐，你邮箱里多了份邀请函，是Nirvana乐队发给你的！”差不多进入状态时，安彤突然来了句，打断了她所有思绪。
“什么？”钟意凝眉，看向安彤。
安彤屁颠屁颠跑到钟意旁边坐下，把电脑递给钟意，“Nirvana啊！说是演唱会爆棚，追加一场见面会呢，你被抽中了，还是VIP票呢，两张呢！”
“我看看。”钟意快速扫过邮件，确实是Nirvana发来。
那会儿因为行程没法子去演唱会，她郁闷的很，随手转了Nirvana追加见面会的微博，都快忘了这件事了，没想到居然还中了。
安彤眼睛亮晶晶的，雀跃道：“就在不远的livehouse里举办，小意姐要去吗？”
“不去。”钟意慢悠悠合上电脑，躺倒。
安彤小脸垮下，声音瞬间就低了，“为什么啊，小意姐不是很喜欢Nirvana吗？”
还想着要是钟意去了演唱会，或许心情会好很多。
钟意这段日子的表现她是能看在眼里的，戏里尽职尽责的，人人都夸，下了戏，瞬间就内敛了，甚至玩笑也少开了很多。
“冷，懒，累。”
“……”没毛病。
安彤咬咬唇，不愿放弃，“小意姐，你就去吧，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，你有空而且他们的见面会也在南城举办呢，就去嘛去嘛去嘛……”
说话间，安彤抓着钟意的手腕开始摇着。
“好吧。”钟意无奈，终是应了。
顿了顿，补了一句，“你和我一起去。”
“啊？”安彤错愕。
“不是有两张票吗？”
“额……对，那好吧。”安彤目光闪过犹豫，但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。
见面会人这么多，肯定不会见到那个人的。
嗯。
不会的。
这般想着，安彤就淡定下来了。
*
见面会当天。
钟意和安彤是掐着点到现场的。
带了个厚厚的口罩，围了条围巾，很顺利就进场了，也没两人想象之中会被人拦下来问是不是钟意。
不过也是，能来Nirvana见面会的大多喜好比较小众，指不准最近热搜榜上是什么都不知道，更别说是钟意了。
不过刷身份证证明VIP身份的时候，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，微微皱眉。
但也没说什么，照着程序替她保管包裹，并给了一条手链给她。
说是VIP的小礼物。
钟意说了声谢谢，随即带上了。
没注意到方才给她小手链的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说了点什么。
两人找到VIP的位置，坐好。
奇怪的是，两个人明明是一起买的票，位置却隔了老远，几番和工作人员协商无果之后，也就只能这样坐了。
一个位置在第二排，一个在第六排，没等钟意说什么，安彤便跑第六排坐去了，寻到位置坐下后，她给钟意发了条让她安心看演出的话。
现场信号很差，消息转了很久都没发出去。
安彤垂头盯着那个小小的不断转动的圈圈，冷不丁的肩侧被拍了一下，随即一个低沉却粗狂的男声响起。
“你是和钟意一起来的人吗？”
很有特色的烟嗓，熟悉的声音。
安彤心间一惊，侧头看去，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，带着帽子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昏黄的灯光下，依稀可见男人被帽子压着的银发。
她嘴唇翕动，半晌挤出一个字。
“……嗯。”
虽然还没说什么，但从男人的眼神里，安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。
——他已经不记得她了。
很快的，见面会就开始了。
现场光线暗了下去，观众们的聊天的声音慢慢的也淡了下去。
待现场归于寂静那一瞬，鼓声敲响——
重重一声。
点燃了现场的喧嚣。
第一首歌是Nirvana的成名曲《野》。
顺着汹涌的声浪和富有节奏感的打击声，现场瞬间就激动了，大多人都站了起来，对着台上的Nirvana成员大声喊：
“Nirvana——我——爱——你！”
钟意也站了起来，跟着别人一起喊，顺着愈发激烈的鼓点放松心情，把这段时间那些好的坏的情绪尽数倾吐。
整场见面会，她对着台上的几个年轻人喊了很多话。
每一句话都喊的声嘶力竭。
一开始喊的是“Nirvana我爱你”，后来不知怎么的，这名字就变成了某人的。
“有一分——爱——你——啊！”
“有两分——爱——你——啊！”
从一分爱你一直到九分爱你，钟意对着台上的人尽数喊出来。
不问不代表不关心。
有的时候觉得沈远肆这个人很犯规。
明明说好了不能动心，偏偏那时候就会做点事逼她动心。
然后，给了颗糖，再狠狠的拍她一巴掌。
太坏了。
只能给九分。
观众都沉浸在见面的欢快中，合唱的合唱，表白的表白，不管旁人做什么，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。
“我——不——要——爱——你——了！”
随着话语声落，眼眶骤然就酸涩了，泪水汹涌而出。
像是闸口坏掉了的水龙头，泪水抑制不住。
也再也喊不出话了。
既然再也喊不出我爱你了，那这份感情也是时候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。
钟意吸了下鼻子，拿出手机点开黑名单，把沈远肆的名字从黑名单里翻了出来，拉到好友栏。
然后删掉。
不要爱你了，也不要再接触了，就此别过好了。
在彼此心里留下最坦荡荡的一面。
手指微微颤抖，钟意用力闭眼，横下心按下确定键，某人的名字就此从她的>
这个时候见面会也到了尾声，舞台灯光缓缓亮起。
主唱陈野那头长发尤其亮眼。
他拿起话筒，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唱歌微微沙哑，和观众们打了一个招呼。
观众们的情绪骤然又被推到了高潮。
喊声此起彼伏。
陈野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，待喊声淡去时候，陈野笑了下，笑声低沉。
“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开这个live的，但是我们的好朋友坚持让我们开，所以就开了。”他看向台下观众，笑容意味深长，“噢，这位老朋友就是写了我们的第一首歌的那位。”
Nirvana的第一首歌便是见面会开场时唱的《野》，是一首曲调很跳跃的电摇，算是Nirvana的经典曲目之一，陈野不止在一个场合说过作这首曲子的人是他们的老朋友，没有他，就没有Nirvana。
“见面会接近尾声了，我们想以《野》另一种诠释形式结束这场演唱会。”
观众间响起疑惑的讨论声，Nirvana基本上不会唱同一首歌的。
陈野缓慢眨了下眼，故作神秘道：“是第一版的《野》，敬请期待。”
光线再次淡去。
依旧是陈野极具特色的烟嗓：“今天这位老朋友也来了，他想借这个见面会和他爱的女孩说点什么。”
熟悉的旋律响起，却比平时熟悉的慢了不少。
从一首欢快的电摇成了首深沉的情歌。
Nirvana的歌大多轻快，极少有抒情的慢歌，观众们也没想到这首歌放慢之后，让人听得心里酸酸的，像是小猫在心窝挠着。
有点迷惘，有点犹豫，却又是充满希望的。
除了Nirvana的五个成员，还多了一把陌生的嗓音。
低淡，富有磁性的。
钟意舌尖抵着牙膛，方才才止住的泪又有出来的趋势，眼眶红了。
一曲不过短短四分钟，对钟意而言，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。
曲子完了之后，灯光缓缓亮起。
观众们惊呼了声。
台上除了乐队成员之外，还多了个男人。
身形颀长，带着小猪佩奇面具。
但钟意认得出来，是沈远肆。
陈野冲着他点了点头，然后把话筒递了过去。
虽然带着小猪佩奇的面具，但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。
冰冷，淡漠。
“其实有很多话想说。”沈远肆沉默良久，才开口，“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。”
也不知怎么的，明明隔得还挺远的，钟意却觉得台上那肆能看得到自己。
“我……可能真的不擅长哄人，也不是个好人。”沈远肆皱了下眉，语调多了几分懊恼，“常常因为我的不注意，伤了你的心吧。”
钟意挑了下眼，心念这厮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大猪蹄子了。
台下一片唏嘘，纷纷猜测这个神秘男人说的人到底是谁。
“见面了不知道怎么和你说，想着法子让你找我……好像没什么用，我又不敢找你。”沈远肆扬起一抹自嘲的笑，“有点怂。”
钟意：“……”
“真的很对不起。”半晌，沈远肆又道。
所以呢。
钟意垂眸，心底一片平静。
她这辈子似乎听得太多对不起了。
苏婉以前会说对不起她，没办法给得了她很好的生活，钟家人会说对不起她，然后把她当成联姻工具，陈导也会说对不起她，然后回收角色。
现在，沈远肆也会这样说了。
钟意是真的很不喜欢这三个字。
她转身，悄然淹没在人群里。
然后退场。
台上那人声音忽然提高了，“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的话，能不能不分开？”
钟意的步子顿住。
台下观众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。
纷纷开始猜测——
“那个人在这里，当场告白耶！”
“是谁啊，你吗？”
“不知道啊。”
“……”
钟意的心有一瞬间的咯吱，随即重新迈步，转身离开。
众人只顾着猜测谁是神秘男人口中的人，倒也没人在意钟意的离场。
噢，不。
沈远肆看见了。
他目光沉了沉，关了话筒和陈野说，“她走了。”
陈野翻了个大白眼，从沈远肆手里抢过话筒，踹了沈远肆一脚，“那你快点去追啊，愣在这里数羊吗！！！”
沈远肆愣了下，随即追上去。
台下观众看着事情蜜汁发展，随即开始为台上不知名男人加油——
“一定要把姑娘追回来啊！”
钟意刚到外面，刚拦上出租车，沈远肆就追上来了。
“站着！”
男人面上甚至还带着小猪佩奇的面具，没来得及拿下来。
钟意没搭理他，自顾自拉开出租车的门。
沈远肆三步做两步走到她面前，把人拉远了出租车，紧紧攥着手腕，耐着性子道，“你听我说好不好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？”钟意面无表情问。
那会儿考虑到沈远肆可能会追上来钟意甚至还拐了一个弯儿。
“考虑过你会跑，就在手链上装了个定位。”
“……”哦。
“所以，能不能听我说……”沈远肆上前一步，沉声说着。
“听你说个屁啊！”钟意用力甩开沈远肆的手，戒备退后两步，“我不吃这套。”
这种套话什么的。
给了一颗糖，过会儿等她放松警惕了，就成了一个致命的□□。
“那你吃什么，我马上去找。”沈远肆懊恼的挠挠头。
“我什么都不想吃。”钟意咬着唇，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平静。
“那你想怎么样，”沈远肆紧紧锁住钟意的视线，懊恼地挠了下头发，索性破罐子破摔，直白道：“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，你才能理理我。”
“我不想理你。”钟意想挣开男人的手，摆脱不得，索性把大衣脱掉。
沈远肆赶忙制止钟意的动作，松了手，又握了上去。
“我……算我错了，可以谈谈吗？”
钟意笑了，却是沈远肆自打认识她以来最冷的一个笑容：“有什么好谈的，是想谈谁对说错吗？对，我是很感动，没想到在演唱会上这么直接。”
说不感动是假的。
“但又能怎么样呢？都已经离婚了，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，对，我是对你也有那么一点好感，也说过喜欢上你了，但那是从前，现在已经散了，两清了，这都是你说过的话。”钟意抬眸看他，“沈先生，做人不能这样。不能在你想起来的时候就逗我玩玩，没想起来就丢一边去。”
钟意竭力让自己语调保持平静，但却藏不住其中的委屈。
她真的累了。
已经不想再小心翼翼的试探，想理智抽身。
沈远肆张了张嘴，想要反驳解释，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虽然说得偏激，但好像没错。
钟意仰着头不让温热的液体掉下来，扯出一抹笑，“好了，沈总，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，好聚好散吧。”
“就不。”沈远肆一用力，把小女人紧紧抱住，“你走你的，我追我的。”
一月后。
陈野闲来无事，便来八卦沈远肆的进度。
刚问沈远肆，沈远肆的表情迅速变沉，默默叹了口气。
轻声道：“真难。”
钟意不搭理他也就算了。
约饭约不动总有理由拒绝也就算了。
片场上各种和小弟弟耐心讲戏也就算了。
还动不动就挂他电话，动不动就生气了！！！
虽然明白小女人这么做也存着点报复的心思，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。
可是总被拒绝，是真的很郁闷。
陈野瞅着兄弟的表情便是一阵乐，难得见沈远肆这般吃瘪，调侃道，“谁让你以前不直接点了，我的天，你那是追妹子吗，你那是准备火化吧？”
调侃间，视线不经意间见到了沈远肆桌上有张思维导图。
标题是——如何才能不让小意拒绝。
噗。
陈野忍俊不禁。
“老沈啊，你也有今天啊，哈哈哈哈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