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是进学堂的第一天,许淮书起的也很早,当他穿上孟清一给他买的崭新的襕衫,出现在微微蕴含着薄雾的晨曦中的时候,满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了。
“帅啊!”孟清一手里的擦脸汗巾,“啪嗒”一下掉到了地上。
被她盯着看了半晌,许淮书的耳朵终于红了,紧抿的双唇,鼓起的腮帮子,说明他已经开始有些恼了。
“淮书你还没洗脸吧,快去洗。”孟清一老脸一红,自己这是做什么!
都多大年纪的老灵魂了,怎么还跟现代那些追星的小姑娘似的,见到个帅哥,就这副德行。孟浪!当真是孟浪!
不过好在孟清一做老板的,脸皮够厚,很快调整了过来。指着在院子里头局促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杨大哥,对许淮书道:
“这是咱家大嫂的亲兄长,杨大哥,他身边的小兄弟是……”
“我叫杨路,孟姐夫有礼了。”少年杨路上前打个千儿,自我介绍道。
在来的路上,杨大哥已经把这家人的情况与他说了。说当家的是孟槐花,孟槐花有个相貌极其出色的童养婿。
果然,这天上地下,男人女人,杨路虽然年纪不大,但是见过了很多人,他自问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。
“杨路,你唤他许大哥就成。”孟清一挠挠头笑道。
“许大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,我在镇上瞧见过有读书人都这么穿,许大哥是要进学了吗?”杨路是个自来熟,面对着许淮书一张冰块脸,也不打怵,笑着问道。
许淮书点点头,去洗了把脸。
“他今儿是头一天去进学,难免有些紧张,不过不用紧张,你天资聪慧,是读书的料,先生一定会喜欢你的。”孟清一说这话的时候,是有些自豪的。
许淮书点点头,轻声道:“我不紧张。”
早饭杨芳做的不错,粥熬着稠稠香香的,软和的白面饼,夹着和了鸡蛋煎的咸菜丝。吃起来开胃又舒服。
杨芳大哥和杨路有些紧张,也有些激动。这些细白软和的食物,即便是过年,也不能尽情吃的。
“杨大哥,杨路,多吃一些,别拘束。”孟清一招呼道,将盛放面饼的笸箩往他们俩的面前推了推。
“嗳!吃。”杨大哥抬头看向妹妹杨芳,见她拿着白面饼就着粥,小口小口的吃着,是寻常的样子。他知道妹妹在这个家里,没有受着委屈,这心里啊涌起了一阵暖流。
见他不再拘束,大口吃饭,杨路也大胆的拿起了面饼吃了起来。
吃过了早饭,孟财旺拍拍许淮书的肩膀,郑重其事的嘱咐道:“读书虽然很累,比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要累,但是看在姐姐给你买了这么好看的衣裳的份上,你一定要坚持下来啊。”
说完了,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强人所难,又道:“要是你能一坐一整天,好好读书,我会帮你把家里的柴都劈了。”
“可以。”许淮书面无表情,但还是迅速的回答道。
“嗯,还有学堂里有几个很可恶的人,”孟财旺皱了皱眉头,道:“要是有人欺压你,不要忍着,回来告诉我,我帮你揍得他们满地找牙。”
正愁着姐姐不让他随便动手打人,练得功夫也没处使……
“不必。”许淮书拒绝。
孟清一见他俩挨在一起,低头说话,从背影看去,竟然还挺其乐融融的。
“好了,我要送淮书去学堂,你要一起吗?”孟清一一边检查许淮书的书篓子一边问孟财旺。
“不不,我就不去了。”孟财旺连连摆手,他见到柳先生就打哈欠,学堂里那些个书呆子同窗他一个也不喜欢。
“我带杨路和杨大哥去地里。”相比起学堂里的那些人,他还不如跟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杨路,聊得来。
一路上,孟清一瞧着许淮书背着笨重的书篓子,步履轻松的大步走在前面。
她琢磨着,这种书篓子太简陋了,完全不能防雨水,一个不小心一阵风刮来就能把里面的书本纸张给刮跑了。改天是要给他弄个书包来的。
“到了……”许淮书站在学堂的门口回头对孟清一说道。
来来往往的几个学生,眼光戏谑。
“哦!”孟清一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纸包,放到他的手中:“这是我自己做的芝麻蜂蜜丸,又香又甜的,可好吃了。过了晌午你要是读书读饿了,就吃几个垫垫。”
古代一日两餐,她到现在也不能习惯,中午老是饿的找东西吃。有了这个芝麻丸,她觉得好受多了。
“嗯。”许淮书接过油纸包,站在那里不动,看着她的身影慢慢的走远。
“哎呦,不愧是老孟家的童养婿,小两口送来送去的,呕……”说话的是学堂里的一学渣,调皮捣蛋以前第二,现在数第一。因为之前第一的孟财旺走了。
“羡慕不?”另一个学渣嘎嘎笑着打趣他。
“那么丑的媳妇,打死我我也不娶!”学渣做了个恶寒的动作,一边笑嘻嘻的说道:“好丑好丑,孟槐花好丑,像只癞蛤蟆!”
“癞蛤蟆是你媳妇不?”一边还拿肩膀去碰许淮书的肩膀。
……
孟清一没想到,许淮书进学的第一天,是鼻青脸肿的回来的。崭新的襕衫袍子上还有好几个黑脚印子。
“怎么了?”孟清一吓了一跳。
许淮书一言不发,拿着铁锹去了屋后……
孟清一看他奋力的挖着醉心草,眉头皱了皱,这是又想毒死谁啊?
他虽然什么也不肯说,孟清一也很快知道了来龙去脉。
因为傍晚的时候,家里呼啦啦的进了三个村妇,各自拽着个面色痛苦的半大少年。
“槐花啊,你们家那个童养婿也太过分了,这几个小子不过闲话说了几句,你瞧瞧他把人给打的?”一个村妇气呼呼的开了口,还扒拉开儿子的衣裳领子给各位看。
孟清一仔细端详着她儿子,有些生气。
“三位婶子,讹人不是这样讹法的,装样也要装的像一点吧。他们三个脸上身上可是一点伤也没有!”
孟清一把许淮书叫了过来,气的差点又要叉腰:“你们再瞧瞧他的脸,好好的一张英俊的脸,都被打成什么样了!”
三个人互相给孩子看了看,确实……这三个身上啥伤也没有呢。
可自个儿的孩子回到家就喊疼,疼的直冒冷汗呢还。
难道真的是装的?
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妇人,一时拿不定了注意。
她们自然是不知道,许淮书虽然看着肤白体弱的,但其实跟着孟清一干了一个多月的活之后,很有劲儿。跟他们打架的时候,专挑看不出伤的要害,往死里打。
打出的都是“内伤”,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。
“可你家的许淮书到底年纪大些,起了冲突,理应让着年纪小的同窗啊。”一个村妇不满的嘟囔道。
许淮书进学比所有人都晚,年纪自然比他们大,可也不代表就要让着这些混小子。
“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,这养孩子就跟种树似的,越小越容易长弯,长弯了就要教训就要掰过来,不然日后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混子,后悔的还是做父母的。再说,我们淮书有什么错,头一天上学就被他们欺负成这样!”
孟清一越说越气,看着许淮书的一张俊脸成了猪头,也愈发的心疼。
三个妇人原本还一肚子气呢,看眼下的情景,只能选择沉默不语。
“算了,孩子之间哪能没有磕磕绊绊的,都是同窗,以后注意些就是了。”
孟槐花的一双眼睛像在冒火,这泼辣的脾气全村谁不知道,况且她还一脚踢晕了村里的混子,更成了大人吓唬不听话的奶娃娃的形象了。
这几个人再也坐不住了,站起来各自拉起自家的孩子,说不打扰了。
“你还疼不疼?”孟清一声调变大:“以后谁再敢动你一个手指头,我非打断他的狗腿!”
这话自然说给他们三个听得,三个妇人听见了咋舌,装作没听见,灰溜溜的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