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战场外围,这里也有零星的厮杀,不过相比于正面战场绞肉机似的杀戮,这几条人命显得微不足道。
一匹快马驮着传令兵,飞快在山林间奔驰穿梭,很快抵达山坡上,将一封加急信件送至红藜手里,随后传递到李宓那里。
他看完,脸上忽然笑了一下,随即隐没,“沈千户啊……你私底下杀降的事,可大可小,本官也不想过度追究,你去安排棋子们伺机出动吧。另外,通知六扇门和控鹤府的兄弟们,趁着夜幕可以开始行动了。”
站在一旁冷汗直流的沈浪终于松了口气,不知为何,他心底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掌权者有一股近乎天然的敬畏,小心翼翼的告退后,他立即着手去安排了。
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片刻,李宓起身走到山坡前,闻着远处战场上的硝烟和血腥,思绪里,一幅画面涌出,一个被军师迫害沦落到需要卖刀的窘迫汉子,被人找到,领着来到自己面前,恭恭敬敬跪在地上……
“你可别让本官失望啊。”
李宓望着山林的尽头,嘴角淡淡的勾起一丝弧度。
……
黄昏从山坡笼罩下来,金黄色天空上,一只野鸦飞向巨大的水泊,忽然,它急掠之下受到惊吓,在空中颤抖着,改变了方向,向远处飞走。
山林中同样一大群乌鸦盘旋在天空中,不敢归巢。
在下方,空旷、平坦的大地上,一场持续已久的艰苦鏖战即将迎来尾声,它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,必须拿人命不停地往里填堵、消耗,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。
大地在无数铁蹄的践踏下,发出隆隆的响声。
道路尽头,一大团烟尘狂奔而来,巨大的震动,代表着有数以万计的骑兵正朝这边奔赴战场。
为首一人手执两条水磨八棱钢鞭,胯下踢雪乌骓,速度略微缓了缓,他朝前面看着,隐隐约约地,看到战场最里面,被数个方阵环绕拱卫的帅台上,一面‘秦’字大旗屹立着,那里站着茂州营最高统帅。
陡然间,兴奋之情涌上心头,巨大的嗓音从他喉咙里、身体里乃至灵魂里咆哮出来,“秦俅——我呼延灼来杀你了!”
高亢而近乎癫狂的呼喊,他身后,数千先锋骑兵,高举战刀,同样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,“秦俅,我们来杀你了——”
这道声音盖过战场,往帅台那边传递过去。
不久之后,茂州营帅台上,秦俅皱着眉头循声看过去,随后被那一溜黑烟吓得惊慌失措,将一支令箭扔了出去,“谁来截住此獠?”
本阵中,一匹战马飞跃而出,座上之人提着一杆丈八蛇矛,率领麾下部将一字排开,那将把蛇矛一抬,暴喝一声,“吾来护驾!”
战马奔腾,两边都在加速冲锋,随后撞在一起,人仰马翻。
茂州营出来的将领挥舞丈八蛇矛朝呼延灼刺去,两人陡一交手,错马间,将领喝道:“吾乃茂州上将潘道荣……”
“老子管你是谁——”
混战中,呼延灼虚晃一招,带着几百骑直杀进帅台下方,擒贼先擒王,解决了主帅,这场战役就可以圆满落幕了。
帅台下,仍有千人步卒,密密麻麻连成一排排人墙,一面面盾牌轰地一下立起,重叠成整面盾墙。
呼延灼骑踢雪乌骓冲在最前面,手中双鞭迅猛挥砸而出,插进盾墙缝隙处,奋力一搅,两三名同举一面巨盾的士兵被掀翻出去,随后,数百铁蹄悍然闯入,冲撞进来。
长枪、铁刀突破封锁,胡乱挥舞,杀得盾兵丢盔卸甲,直逼后面的帅台。
“快拦住他们!来人呐,护驾——”
秦俅吓得脸色惨白,握紧帅台木栏,嘶吼着,“你们这群饭桶,快给本帅拦下他们,一个不要放进来!”
此时,潘道荣追了过来,举枪戳翻几名逐鹿山匪兵后,朝呼延灼杀了过去。
两人同时举起兵器对了一招,他俩武艺大致不分胜负,倒是旗鼓相当,奈何呼延灼陷阵太深,周围全是茂州营禁军,拼了一记后便落入围攻。
身下战马踉跄后退,嘶鸣一声后,数支长枪捅进了侧面,马身轰然栽倒,呼延灼果断一个鹞子翻身,避过几支刺来的枪头,踩着枪杆就要跳上帅台。
“呼延灼,休伤我主!”
潘道荣也丢弃战马,纵身跃上去,两柄铁鞭将他拦下,两人围绕帅台上的将军椅缠斗起来。
一时间,枪鞭交错,你来我往。
天色愈发昏暗,渐渐黑了下来。
另一边战场上,栾廷玉手执八棱混铜棍,气喘吁吁,眼神凶狠的盯着不敢靠近过来的逐鹿山匪兵,脚底下已经躺了‘八臂哪吒’项充、‘飞天大圣’李衮的尸体。
这场战役中,他打退了刘唐、穆弘,后又与脚下两人厮杀一场,将二人格杀后,已是精疲力尽。
只是,逐鹿山兵锋太盛,好手极多……他抬起头,眼中满是厉色。
祝家庄的兄弟们呐,栾廷玉想起那片火海中的妇孺老幼,那些惨死在屠刀下的喊叫,身子再次忍不住颤抖起来,他怒吼道:“逐鹿山的,你们来啊——”
夜幕掩映下,没人注意到,这位祝家庄枪棒教头的双手已经开始力竭的颤抖。
忽然,他转过头,疑惑看向正面战场那边,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,“那么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
视线横移过去,‘病关索’杨雄、‘没羽箭’张清领着两千骑正与禁军中的盖嘉运捉对厮杀,见到呼延灼陷在帅台那里苦战,不由得暗暗焦急。
昏暗的火光里,杨雄看到侧面道路上,冲过来一拨逐鹿山骑军,当即大喜道:“过来的是哪位哥哥,快帮忙杀退这朝廷狗官,一起前去营救呼延灼兄弟!”
骑军过来,领兵的将军却并未搭话,铃铛在马脖上叮叮当当响着。
随后,马蹄加快,便朝着杨雄这边杀去,正鏖战两员逐鹿山虎将的盖嘉运连连叫苦,调转马头正要溜之大吉,察觉不对,再回头看去时,那名骑将军在黑暗里,兵锋逼近了杨雄、张清。
一丝火光闪过,一匹青骢马嘶鸣,高冠长鬓,凤眼朝天,面若重枣!
杨雄察觉出形势不对,侧头看去,连忙惊慌起来,“关胜兄弟,你这是做什……”
战马一跃,青龙偃月刀高高举起。
“汉寿亭侯——关胜,奉旨讨贼!”
长刀怒斩,砰的一声,一杆长枪哗啦一下断成两截,独留怔愣的‘病关索’呆立在马上。
关胜看了一眼,挥刀调转马头朝张清的军阵冲了过去。
几息后,咔嚓一声,马上杨雄的血水忽地一下飙出来,身子一歪,连头带肩膀掉落下马,下半身却依旧稳稳骑在马上,纹丝不动。
盖嘉运原地吞了吞口水,有些敬畏的抬头望了眼离去的身影,心神向往。
……
“关胜……关胜反了!”
‘智多星’吴庸在山坡上看到这一幕,整个人呆滞了一下。
宋公明腾地直起身,望向远处火光映出的战场,夜色中人影幢幢,一匹熟悉的青骢马正驮着武圣后人在自家军中肆意砍杀。
他恨得咬牙切齿,正要下令围剿,陡然间,战场上四处响起了呐喊声,“捉拿反贼宋公明!”
山下一队军马冲过来,当头一棒将拱卫大营的‘船火儿’张横打碎天灵盖,那人抬头往山林上看,叫道:“宋公明,俺秦明也反了!”
随即所有人下马,举着刀杀上山坡,大营里的鲁达刚包扎完伤口,拾起水磨禅杖一挥,喊道:“公明哥哥先走,洒家带人殿后!”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为何突然之间全反了……”宋公明失意的喃喃自语起来。
吴庸拉着他使劲往外拽,见拉扯不动,命令左右将他架起,飞快的往山坡后面跑,宽慰道:“哥哥,我们先去卢头领那里会和,他那边的战场或许还有扭转败局的希望,咱们收拢兵马撤回逐鹿山,据险而守,水泊那里阮小二、阮小五会接应咱们。”
“好好好……”
宋公明此刻失魂落魄、六神无主,全凭军师安排,僵硬地被两名亲兵架起来跑着,庆幸身边还有吴庸、杨志等一群人跟着。
而身后,‘霹雳火’秦明、‘镇三山’黄信等人率兵追赶,遇到鲁达时,便被拦了下来。
狼牙棒砸在禅杖上,双方来回比拼臂力,秦明咬牙骂道:“花和尚,你给老子让开!”
“洒家不会让,且要杀了你们这帮逐鹿山的叛徒。”鲁达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,怒道:“公明哥哥平日里待你们不薄,恩义并举,你们究竟被那帮朝廷狗官喂了什么迷魂汤,甘心为他们卖命?”
“呸!”说到此处,秦明火冒三丈,将狼牙棒收回去再砸,声若雷霆道:“什么狗屁的替天行道,宋公明就是个卑鄙小人,若不是他设计陷害老子,老子一家满门会落得身首异处的结果?这样也算恩义并举的话,我恩义他老娘啊!灭门之仇不报,我秦明誓不为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