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以吗?”洛氏拿起桌上的象牙白镶金烟盒。
“请便。”深色的手指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卷烟,那根卷烟被夹在修长的手指中似乎很惬意似的。
老人将烟嘴凑近嘴边的同时,侍应一个闪身向前将火点燃,时机恰到好处。
月光已经半年多没有抽烟了,心中略想,但也只是在桌上轻敲手指。
“很抱歉,探秘者总有一些秘密需要保留。”肖恩答道。洛翁点了点头。
已经上到主菜了,他却几乎没怎么吃。一手是香烟,一手撑着手杖。
“虽说很多事我已经不再亲自过问,但手下有些人还是遵照我以前的意思在执行。
“这次在荣光市的事就是这样。直到惹出大乱子,他们才跟我说。”
“——菜的味道还满意吗?”他突然朝着月光问到。
“非常美味。”老人的脸上浮现出微笑,微笑中继而出现一丝忧虑:“我听说有个你的人受了很重的伤。他还好吗?”
“他几乎快死了,不过我们把他救了回来。现在情况还算稳定。”麦克·唐斯还没有醒,不过起码还在呼吸。
“哦……”咳嗽了几声,他才说道,
“我真是,非常抱歉。”
“我希望跟卓越的人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。在这件事上我们确实犯了很大的错误。如果可能的话,我希望能够做些什么来表达我的善意……”刀叉轻轻碰撞出令人愉悦的声响,高脚杯内的水反射出优雅的光。
肖恩想了想,觉得是时候了解一桩旧怨了。他不知道跟洛克菲尔今后还有什么瓜葛,不过这时候了结一桩旧怨是再合适不过的。
于是他开口了:“要知道,由于常常深入神秘,探秘者总是会莫名牵涉入他人的命运之中。
“几年前就是这样,我探寻新约一家纺织厂旧址,结果不小心背负上了一段宿怨……”
“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我被一群无辜惨死的旧怨给缠上了,他们没日没夜地希望我能为他们伸冤。”
“我能帮上什么呢?”
“他们需要当初的肇事者真心实意地悔罪,这些可怜的逗留的意志才愿意重入灵环。”沉默了一会,洛氏才说道:“你是说,我认识肇事者?”
“您不仅认识,恐怕还天天相见。”
“他是谁?”
“他就是站在您身后的肯特·格雷厄姆先生。这些怨念似乎是在一场火灾中被烧死的纺织厂女工,其中还有一个颇具灵性的小女孩……”
“这根本就是胡扯,我根本就没有……”格雷厄姆说道。
“闭嘴。”洛克菲尔没有回头,
“你有什么证据吗?”
“人证,算吗?”
“当然算。”
“好。我可以请出人证,不过,她们的情况相当让人不忍,恐怕会破坏您这优雅的环境,而且,恐怕会吓到您。”
“如果是必须了解的宿怨,我可以尽量去承受。”
“好吧。”肖恩站了起来。他转身走到了椅子后更加开阔,也更黑暗的地方。
“诸位,我要请出她们了。很抱歉破坏各位用餐。”肖恩的灵魂轻触女巫之月。
早就让他感觉灵魂发烫,疼痛难耐。暗红色的光芒骤然降临,华丽昏暗的宴会厅一角突然变成惨烈的火场,火场中站立着三十几名女工,小女巫安妮站在最前方。
仿佛一只来自地狱的合唱团。
“是你!”格雷厄姆顿时睁大了眼睛。他想起在啤酒厂中的那个笑面人。
洛克菲尔坐在位子上,紧紧握着镏金的拐杖头,扑面而来的热浪吹动了他的头发和领巾。
他眯着眼看着,脸色不变。作为一个普通人,他镇定得有些离奇。
“海利伍德制衣厂的三十三名女工,以及‘小女巫’安妮,谁是那个纵火,杀死你们的凶手?”一条条手臂指向了同一个方向,指向了肯特·格雷厄姆。
一脸疤痕的King级眼睛鼓起、他从未想过,一桩多年前的
“小活”,竟然追缠到如今!
“海利伍德制衣厂的惨案我也听说过。这些受害者的怨念,认定了肯特是凶手?”
“是的。”呛人的烟雾,洛氏咳嗽起来:“那么,我们该怎么做,才能平息这场烧到今天的大火?”
“她们不需要肯特以命抵命,她们要他悔罪。”要肯特这样的人悔罪,比杀死他更难。
肯特先是愣住,然后笑了起来:“要我道歉吗?道歉的话当然可以。”
“不,不是道歉。是下跪,叩头,并在烧灼中诚心悔罪。”肖恩背手站在暗红色的人们前方:“绝不是我在为难格雷厄姆先生,我只是作为调停人,试图弥补往日的伤痕——请诸位相信,我刚刚所说的要求,已经是我反复沟通劝说后达成的条件。”肯特抽了一把椅子坐下,坐在洛克菲尔身后。
他掏出一根雪茄点上,声音低沉如雷鸣:“你们可以杀了我。但不可能让我对她们下跪。
“老大,我不会对女人下跪的。我又没做错什么。”洛氏没有回头。他只是握着手杖头,手指轻敲,紧紧抿着嘴。
大火还在宴会厅内燃烧。侍应生早已经远远躲开了这是非之地。
“方舟先生,也就是说,如果了解了这桩宿怨,咱们在荣光市发生的不愉快,就可以一笔勾销?”
“合情合理。”
“好。”洛克菲尔没有回头:“肯特。”肯特猛然站了起来,他的椅子往后翻倒:“老大!我不可能对这些死鬼下跪的!”
“肯特……”
“你杀了我吧,你杀了我!”肯特喊叫着的同时,朝着永夜方舟的方向目露凶光,他浓浓地吐出了一口烟雾……不过,那烟雾被看不见的墙挡住了。
洛克菲尔终于站了起来,缓缓转过身:“肯特。”肯特这才意识到,他不得不做了。
他整个形容都夸了下去,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:“老大,当初,是您……”
“肯特!”站在另一边的凯恩吼叫了起来,
“把这事了了!”雪茄白白在指尖燃烧,隆隆的雷声没有响起。鳄鱼皮靴呆呆站立着。
好长一段的沉默之后,那双骄傲的靴子才一步一步,朝着暗红色的人群,朝着大火走去。
脚步沉重,慢得就像是走上刑场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