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应生乔治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。大老板请了四个戴面具的来吃饭,其中一人突然在宴会厅里召唤出了可怕的怨念。
往昔的大火在大厅内熊熊燃烧,呛人的烟味和逼人的热浪,让一向能忍耐的乔治也不得不退后了几分。
他有些不敢看,那几十个惨烈的躯体在高温中摇晃、扭曲着。接着,大老板和凯恩先生开始训斥格雷厄姆先生。
格雷厄姆是个粗暴的人,常常对侍应没什么好脸色,有时候不合他意,他甚至还会打人。
乔治从没看见过他流露出今晚这样的表情——那张满是疤痕,常常紧紧团成一团的大脸上,平时过于紧绷的肌肉现在竟松弛了,在肌肉的罅隙中,竟然流露出一些迷茫和……无助。
乔治不敢想象这位先生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。到底在发生什么?他隐约听到了
“海利伍德”、
“悔罪”之类的词汇。难道,那些探秘者客人,来到这里是要格雷厄姆先生悔罪的?
!那个常常穿着鳄鱼皮靴和各种花哨颜色西装的壮汉,就像是一头凶暴的野兽,乔治甚至偶尔会想象他生食人肉的模样。
想让他悔罪,怎么可能?!不过,他看着格雷厄姆绷着脸,一步一步,朝着那些可怕的宿怨走去……他站定在了她们面前。
乔治发现他的脸涨红了,脖子上的青筋像是两条想要从头部钻出去的小蛇。
乔治已经看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了,像是愤怒,又像是痛苦。反正,乔治是绝不想感受此时格雷厄姆先生的心境的。
肯特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,他从未把侍应生当过同等的人看待,可是这时候,他竟然转过了通红的眼睛,看向了乔治等人的方向。
包括乔治在内,侍应们都能提前感知客人的眼神。在格雷厄姆那可怕的眼神扫过来之前,他们的视线就像惊鸟般飞散了……可是,等到壮汉收回视线,黑暗中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,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望过去。
他们不得不望,因为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。格雷厄姆站在面对热浪的最前沿,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汇合,开始了往下颌流去的征途。
小安妮和女工静静看着他。她们出奇地安静,只是静静看着。那是属于死亡的视线。
格雷厄姆涨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。接着,被疤痕延伸因而看上去格外宽大的嘴突然咧开了,露出了两排被雪茄年深日久熏黄的牙齿……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竟然狂笑起来。可是,那种笑一点都不能让人升起愉快的感受,那是一种疯狂的笑。
他越笑,周围就变得越安静。围绕格雷厄姆周身的雪茄烟雾,原本如同白练一样凝练,在那种笑声中晃荡开了,显得凌乱不堪。
接着,那些烟雾像是暴走发狂一般开始切割。他脚下的地毯被割破了,旁边桌上的高脚杯被斜切出一个圆滑的切口,留下的部分仍然稳当停在白色桌布上,像是某种新型酒皿。
格雷厄姆先生,深紫色的西装被割破了,他还在笑着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脸上倏忽出现了好几道口子,鲜红的血液留下来。
他还是在笑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切割,粉碎,除了他面前那些没有实质的残怨之外,他周围的一切,包括他的衣服身躯都被切割着。
他似乎完全失控了,但是却还在强迫自己履行着老板的命令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消耗完了那口气,笑声的末尾显出窒息感。他重重朝着小安妮和女工们跪了下去。
那双铁膝撞在地面,乔治明确看到所有桌上的酒杯和餐具都跳了跳。黑暗中一双双亮晶晶的,都不自觉地眨动了起来。
他们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。包括乔治在内,有些人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了那个面具中有着一点烛光的先生。
显然,是他要求格雷厄姆悔罪的。人人心里都清楚,格雷厄姆的专横跋扈,其实都是出自大老板的放任。
如今大老板竟然要求他下跪悔罪……乔治隐约能感觉到,那位先生,恐怕是一位在探秘界中都算了不得的大人物。
格雷厄姆的背仿佛是一块铁板,他用全身力气才将这块铁板弯了下去,头颅撞在了地面,似乎还带着某种愤恨。
女工们几乎同时举起手,壮汉身上腾起了暗红色的火焰。豁然燃烧得如此猛烈,仿佛他身上之前就被洒满了燃料似的。
格雷厄姆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,在火焰中咆哮起来,咆哮声被热浪撕碎,变得断断续续。
剧痛终于冲散了他的骄傲,他几乎是喊叫着说道:“我悔罪!悔罪!
“宽恕、宽恕我……”在一声声叫喊中,火焰终于渐渐平息。在一大堆碎裂物中间,格雷厄姆仿佛是一个被烤干了的葡萄,皱缩、衰弱,团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不仅仅是壮汉身上的火焰熄灭了,燃烧了三年的火场也熄灭了。暗红色的废墟褪去,灵环抚慰人心的光芒洒下……女工们身上的伤已经消失,小安妮也不再是那样皮开肉绽了。
她们完好地站立着,圣洁而庄重。所有罪恶终将得到审判,所有冤屈都将沉冤昭雪。
原本一张张模糊的脸变得清晰,她们微笑着,朝着肖恩深深致谢……小安妮牵起了他的手:“太久了。谢谢你。”那双小手渐渐消隐。
肖恩从未感到如此舒畅,她们终于不用再受苦了。灵根中那个可怕的骷髅也已经消失,只是留下了那个新月的痕迹。
新月也慢慢圆满,成为了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圆。那似乎是一个
“泉眼”。恶毒的力量转化成爱意,将残缺的治愈之力变得圆满。在宿怨解决之后,灵药之雾成了
“灵药泉”。在专注治愈之路的探秘者中,这种治愈力量也是顶尖。这样的泉眼,只因对他人的爱才浮现。
如果只为了自己,哪怕苦苦修行,也将一生难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