骄阳如火黄沙漫漫;热风熏面令人窒息;仿佛每呼吸一口空气,都带着干渴异常的土腥味;又像是磨刮在肺腑的小刀一般;将人体内部仅有的湿润水分,通过外露口鼻耳目一点点汲取、蒸腾殆尽。
远离绿洲和沙漠边缘的商路,深入大漠腹里之后,天地苍茫的深远孤寂、黄沙烈日的茫茫无际;足以逐渐摧垮任何心智不够坚定的人。将其自内而外的烤干,最终倒下成为难以分辨的沙中骨之一。
而穿越如此的浩瀚沙海,相对金贵的战马就不够用了;作为忍饥耐渴的沙漠之舟——骆驼,才是穿越期间漫长行程的最好选择。而在这么一只漫长蜿蜒的大驼队前,打头的正是自告奋勇的张自勉,
只是,他已经重新穿上了久违的泡钉漆皮甲,戴上了遮阳的笠形盔;外套着落满沙尘的素色罩衣;目如鹰隼的时而观察着地面,露出的皑皑枯骨;时而又比照着太阳和思南,一丝不苟的校正路线。
而在后方的长长队伍当中,江畋也依靠在一只硕大双峰驼,背上搭建的白色小凉棚内;一边喝着银质扁壶内,经过特殊处理冰凉而甘甜的果汁,一边往复审视诸多审讯下来的供状,回想种种细节。
当然了,驼背上的凉棚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;除了稍微遮挡一下骄阳似火直射之外,从缝隙中迎面灌入的热风;就像是无形的炙烤一般,瞬间蒸干外露体表的一切水分;只留下火辣辣的干裂檗皱。
事实上,在这片茫茫沙海之中,难以辨别方向和地形,甚至一直到了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,在卫星观测和航拍测绘手段普及之前;实际上还有许多未尝踏足和勘测过的地区,也被称为生命的禁区。
毕竟,安西、北庭的范围是在太大了;光是安西都护府一地,就天山南北和葱岭(帕米尔高原)为中心,北邻夷刺海(俄罗斯巴什科尔湖)、西至咸海流域、南达吐火罗(北阿富汗)的广大地域;
除了后世的新疆部分之外,也几乎囊括了后世中亚五国的大半数版图。而北庭都护府则是横断草原与西域之间,包括了蒙古高原的西部和部分西伯利亚地区,期间的地域横跨数千里到上万里之遥。
其中散布着融雪河流冲击而成的流域平原、戈壁沙漠、草原绿洲、干旱盆地、盐碱沼泽、山脉丘陵、大湖池泊等一系列复杂多样的地貌。再加上络绎往来的商路不绝,也造就多种多样的风土民俗。
但最初大唐用以控制这些地方的,也不过是位于交通要冲,或是扼控关键险要的安西四镇,北庭的三州三军,及其周边的一系列镇防戍垒而已;其中还间杂着大量城邦国家,游牧藩部等本土势力。
因此,大唐开国以来虽然灭国无数,但也至少用了上百年,数代人的功夫进行拉锯;才在开元年间彻底在当地站稳脚跟;然后,就卷入了安史之乱,而不得不招还安西、北庭的精兵,赴中原勤王。
但好在这个时空,因为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之故;虽有高仙芝的但罗斯之败,但却没有让来自高原的吐蕃,真正捡了便宜;反而籍着击败吐蕃,分裂回鹘之故,对于草原、西域进行一番犁庭扫穴。
由此建立了大唐的屏藩制度,将广大的草原和西域、外域,进行了诸侯分藩化,也开启了长达百年的大征拓世代。历经数代人经营至今,算是硕果累累而成就斐然;沿着河流和商路建立众多聚邑。
但这片区域实在是太大了,大到人力也有无穷尽之处;因此,在远离绿洲城邑和商道、河流的区间,至今还有许多依旧渺无人烟的荒芜旷野和不毛之地;成为误入的商旅和行人有进无出的死亡区。
当然了,所谓的不毛之地和荒野,是相对水草丰茂的草泽水泊,可耕可牧的诸河流域;或是繁华富庶的内陆城邑而言;但并非真正的毫无生机。在这些贫瘠荒芜土
地上,依旧活跃着不少野外生灵。
因此,一些不愿受诸侯、外藩管制和约束的牧部藩落,还有塞外各方势力定期扫北的漏网之鱼;以及围绕传统商路滋生多如牛毛的马贼、沙盗;在官军追缴下都一头逃进,这片传统印象中的死地。
这也就成为了「万里沙」最初的起源和雏形。所谓的万里沙典故;正是出自一代诗豪刘禹锡,传世之作《浪淘沙》中的「九曲黄河万里沙」。身为独挡一面的八方使者之一,扶观也知道更多内情。
在充当一路总联络人的八方使者之外,还有分掌一个区域大型沙盗马贼团体的五路五色判官;并构成了「万里沙」的武力主体。而在八方使者和五路判官之上,又有纵览全局的日、月。星三尊;
其中的星尊主外,负责对接八方使者,也是统筹协调各路寇盗行事的总召集人;而月尊主内,主持钱粮物资的补充、销赃的渠道;以及内部任务的发布。至于最为神秘的日尊,则几乎没有人见过;
虽然极少露面,但他每次发布号令时,都是「万里沙」遭遇重大危机,或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;比如内部出现了叛逃者,或是官府安***来的女干细,内应;或是有人暗中接受了官府的招安笼络。
因此,在这位日尊的手下,还有一批神出鬼没的死士为爪牙和暗刃,构成对各路群盗的日常威慑和惩戒手段;号称任何敢于背离者,无论逃到天涯海角,藏的如何隐蔽,都难逃其层出不穷的追杀。
当然,作为盗匪和不法者、亡命之徒汇聚的联盟;万里沙的各路头目,平时都是按照划定好的活动范围自行其是,乃至为了争夺利益而相互冲突、攻杀比比皆是;唯有少数时候聚集起来全面出击。
而分掌一地匪寇的判官使者,也各有自己的秘密巢穴、据点和众多的藏身、补给处;在灰色地带和地下世界,也有着长期合作的对象和盟友,甚至与地方上的官吏和豪强、大户;暗地里牵扯不清。
比如,根据这位被捉后,欲求一死而不得的阴溟使供述;他长期通过暗中收买和兜售消息的渠道牟利,并暗中与当地的十几个商团、帮派和行会都保持着联系;甚至扶持了好几个明面上的代理人。
替他打理明面上的那些正当生意,同时也为他的手下人等,提供某种程度的身份掩护和财力上的协助。又比如位于比邻瓜沙的甘州境内,曾用各种手段雀占鸠巢,替换掉一个归化数代的胡商家门。
然后,以这家胡商停居的浪泉山庄为牵头,在当地长期营造乐善好施的名声;乃至主动出面和牵头,在地方上成立了一处专门收留孤儿的少济院;但实际上,是在为万里沙收集和筛选勘用的人手。
其中一些人会因为「病死」或是「逃走」,悄无声息的消失掉;然后,只有少数人在残酷选汰后,成为这位阴溟使麾下,从小训练和洗脑的死士、护卫和眼线、探子,乃至混入帮会和商团的内应。
但他苦心经营的这一切,却在江畋到来后尽数化为了泡影。然而对江畋而言,这只是个误中副车的产物;真正追查的酌金被劫和调查团失联,还需要更多的线索;只是他自己撞上来也不可不处理。
因此,在远离驼队的前方金黄沙海,江畋分神操控的甲人,也在晴空烈日之下健步如飞的驰跃着;无论是高耸如墙的大沙丘,还是松软陷没的凹地;都没有能够阻挡甲人,宛如鬼魅般的闪现身姿。
时不时它还会一跃而上空中,顺着地面蒸腾而起的扭曲空气,在热浪滚滚中顺势翱翔上一段距离,宛如鹰隼一般俯视着永无止尽的沙海尽头;直到高地错落、起伏的沙海绵延,逐渐变得平缓下来。
开始在黄沙中露出了一些,碎岩斑驳的地面凸起;然后,又变成了隐约的小丘和台地。突然间,一道平缓大地上的裂隙
,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甲人的视野当中;而这道裂隙是如此的狭小而隐蔽,
如果不是居高俯瞰,几乎很难发现其存在。与此同时,驼背上的江畋本体,也放下了手中的册子,「传令全体停下,原地修整半个时辰,进食饮水,检查器械装备,接下来,怕时少不了动手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