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条地裂,就隐藏在无尽黄沙与砾石荒滩、平坦台地之间;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暗沟,将大地突兀的分成两半。而露出地面的开裂处,也不过是七八步到数十步宽,甚至纵马一跃就能飞跨过去。
但向下看去却是幽深异常;随着一道道轻卷而起的沙尘,掩映在天地茫茫的无垠单色调中。如果不是正巧走到边上,几乎很难发现其中的蹊跷;再加上松软的边缘,自然成为许多生灵的天然陷阱。
因此,当沿着流沙滚滚的边缘,用绳梯下到了地裂中之后,发现底部至少有十几丈深;而且显得异常旷达、通透;环境幽暗的只剩下天顶上,窄窄的一条天光;随风飘洒的黄沙下,已有不少骸骨。
因为足够干燥而阴凉的缘故,这些骸骨上还保持着相对完好的皮毛。显然,就是不幸摔进来的牺牲者和倒霉蛋。而踏着这些发脆的骸骨继续前行,就会发现地裂下的空间,变得越来越开阔和深邃。
最后,干脆就变成了小山谷一般的地下腔道;头顶的外界天光,也随着高低起伏的地面,而只剩下一道道稀疏的光斑丝褛;但在阴暗幽深的前方,断断续续干裂风声中,却隐约带来了湿润的气息。
紧接着,两侧光滑的石壁凹陷处,出现了细小的凝露和斑驳的苔痕;而脚下松软的黄沙也逐渐的变薄、消退,出现更加坚硬的灰土和砾石地面;然后,是从石缝中顽强探出的稀疏蕨类和攀附虫豸。
这些细小的虫豸,毫不避人的攀附在露水周围;只有在人群经过时,近在咫尺的震动声中,才会短暂的逃散片刻。而随着顶盔掼甲的队伍继续行进,地裂下的空间也越来越开阔,地面越发的湿润。
随之出现在探寻者的面前,是一股从棕黄色石壁上,渗流而出的汨汨水流;悄无声息的汇聚成一个小水洼的同时;也滋润出周边一片畏光、喜阴的地面植被,低矮耐旱灌丛;还有西索的逃遁动静。
这时,地裂中断断续续的天光,随着空间的开阔;反而又变得明亮了一些;甚至在湿润的沙土和沉积淤泥中,出现了一些,明显是爬行动物、小型兽类特有的痕迹;以及一些开凿拓宽的人工痕迹。
这时候,作为前哨之一的张自勉,也骤然停下来了脚步;从上方塌陷的石块和土堆背后,微微的探出一线;就见到了远处山壁开辟的小径上,居然有名黑袍缠头之人,抱着武器团坐在一处凹陷处。
他不由心中一阵喟叹,传说中的沙盗马贼联盟「万里沙」,主要的分支之一;也是肆虐在延边的最大盗团——黑襟团;长期不为人知的巢穴和关键据点,就隐藏在这黄沙漫漫的大漠深处地裂之中。
但更神奇的是,如何在毫无标识的茫茫大漠之中;光靠一些只言片语的供述,就能找到这处存在的那个人。要知道,历代官府和边军所属深入大漠,犁庭扫穴、斩获累累多少次,都未能觉察此处。
随后,在他的无声比划之下;一名身穿虫壳甲的内行队员,举起一只细长的金属吹管;突得一声吹出了一枚,宛如细线的穴蛛刚毛;瞬间跨过数十步外的距离,正中缓缓起身的黑袍人又跌坐在地。
紧接着,好几名身如鬼魅的内行队员,几乎是贴附着光秃秃的石壁,像是蜘蛛或是壁虎一般的,如履平地的攀越而上。片刻之后得到信号的张自勉继续前行,就有好几具同样装扮的尸体瘫倒在地。
他们或是脑袋被拧到后背,或是被暴力击碎了喉结;或是被细索绞断了脖子;没有一个流血出声就当场毙命。最后还有一个活口全身瘫软在地,惊惧异常的凝固表情上;眼珠子却还在滴溜转动着;
却是中了强效的麻痹毒素,连五官口舌都僵直了。向后押走了这名俘虏,简单处理了尸体;剩下的几名队员,也披上这些尸体的黑袍,沿着石壁上上不起眼的小径
,与下方探哨兵分两路继续向前。
又紧锣密鼓的肃清和袭击了,数个地裂折角处的巡哨暗卡;蜿蜒曲折的狭窄地裂腔道,也一下子扩大成为了一处,笼罩在灰蒙蒙色调的陡峭裂谷;而在这条上窄下宽的裂谷上方,赫然是沙尘滚滚。
仿若终年呼啸不绝的风沙,迷迷蒙蒙的遮挡和过滤了,来自上方的天光和窥探的视野;但在下方的谷地中,却是相对幽深干净,簇立着一些石砌,土垒的建筑,以及分布在两侧山壁上的诸多洞穴。
其中既有数丈高的墙垒碉楼,也有砌在山壁上哨台;既有两三层的草棚、土屋,也有围绕着清泉的绿丛茵茵。更有成群的驼马和羊群,被圈养在各处围栏之间;看起来充斥着世代长久生活的气息;
但一些挂在风中飘摇的干瘪尸体,还有对外布设的拒马和拦栅上,隐约斑驳的血迹和发黑的残渣;则是破坏了这种,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感和情境。众多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的身影就劳作期间。
其中间杂着少量赤膊短胯,露出精健臂膀和躯干的监工;拿着藤鞭和荆条漫不经心的鞭策着,这些衣不蔽体、身形枯瘦的奴工;昼夜不停的转动着巨大木盘机关,将一道道水流汲取到高处的蓄池。
又沿着细小的沟渠溢出,顺势的流淌开来;浇灌着那些专门雕琢过得洞穴、石台边缘上;不知名目的花草、果蔬的园圃成丛,与上方的风沙滚滚、天色蒙蒙;形成了某种明艳生动色调的巨大反差。
而张自勉也再度确信,这就是「万里沙」五路判官之一,世称「丧心病狂」黑判官的老巢;也是在边地传说中被称为长乐窝的神秘所在。据说有一些特殊身份人士,在此受到堪称地上极乐的款待。
最先被放倒的是少量布置在各处墙垒、哨台上,偷懒、发呆或是茫然四顾的黑襟盗;紧接相继被悄然掩杀而至的官军斥候和内行队员,又通过娴熟而缜密的配合,让几座高耸的碉楼彻底失去生息。
甚至,就连一些冷不防遭遇的猎犬和豢养人,都被身手强悍的队员,瞬间一拳打成一团碎肉,或是用锋利而坚韧的蛛索,活活勒住吊死在了墙面上。但这时候积累了足够的意外因素也终于爆发了。
就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劳作喧嚣当中,突然有一名被驱使着清理马粪的奴工,惊声惨叫了起来;因为,一颗被顺手拧下的头颅,带着血粼粼的一小截,砸落在畜栏的棚顶上,又弹落在他的面前……
刹那间爆发的嘶哑惊叫声,固然为他招惹来了,条件反射一般的恶狠狠鞭笞;但也让赤膊露胸的监工,见到了死不瞑目的黑巾缠头;下一刻,一只手弩迸射的短矢,将他拿起骨哨的手钉在了胸口。
但是更多注意到这个变故的其他监工,则是一哄而散的爆发出了凄厉叫喊声:「******」。紧接着,藏在诸多草棚、土垒和围栏建筑之中的警锣;也被哐当哐当的急促敲响起来;响彻在山壁之间。
随之而来的,是从各处山体洞穴中,衣衫不整缺抓着各色武器,争相涌出的黑襟团群盗;然后就被战局墙垒和哨台、碉楼的官军先头部队,用迸射的弩箭和火枪喷铅如雨;迎头痛击打的人仰马翻。
猝不及防之下倒毙的黑襟盗尸体,从洞穴边缘和石台过道、泉池花草之间,跌坠如雨。但更多贼寇也从其他的洞穴中继续涌出,却嘶声叫喊着自行汇聚成战斗团队,争相扑向突入谷地的先头部队。
然而迎接他们的,则是自高处凌空抛投而出的,数十个黝黑的圆物;下一刻滚滚黑烟和迸溅的土石,随着轰鸣声炸裂在群盗之间;将好些支离破碎的人体残端掀飞起来,或浑身血粼粼的砸进房舍。
但是,对于群盗杀伤力和威慑效果更大的,则是夹杂在这些精炼火雷弹之间;剪短了木管延迟引信后,临空爆裂
的加料火油弹。针对大型异兽而设计的炽火胶,像是漫天火雨一般的浇落在盗群间。
刹那间点燃了一切沾染到的人体、牲畜和建筑、器物;他们惊呼乱叫、惨嚎连连的滚到在地上;又在扑打和乱窜求助之间,引着了更多同伴。也让皮开肉绽的脂肪、蛋白烧灼焦臭,弥散在空气中。
群盗的聚众攻势也随之大乱。然而远道而来的潜伏偷袭,也变成正面的强攻。在战斗的嘶喊和轰鸣声中;更多被甲持兵的官军如闪亮的铁流般,从谷道深处裂隙涌现出来,紧锣密鼓的杀进群盗中。
半个多时辰之后,当前呼后拥的江畋,也踏入这处豁然开朗的谷地;却是正巧听到了响彻一时的炮击轰鸣。被架设在墙垒和碉楼上的抬架小炮和短管山炮,对准几处开口最大的洞穴,喷吐出烟火。
十数颗抛射的沉重球弹,瞬间击毁了居高临下的石台和步道,也将掩藏其后对射和放箭不绝的群盗,瞬间炸裂成一地血色溅射的废墟;或是残缺不全的整片塌陷下来,化作滚滚坠下的人体和碎片。
还有几枚灼热的球弹,则是正中洞穴内侧涌出的人群;刹那间迸发出沉闷的弹跳撞击,和撕心裂肺的激烈惨叫声;随着短促迸发,而又迅速消失的惨叫哀鸣声。就再没有人能从这处洞穴中走出来。
但是,另外几门被布置在低处的小炮,则喷射出来扇面般的霰弹;轰击在借助杂乱建筑的掩护,再度聚众冲杀到十多步外的盗群中;刹那间将最前排手持皮盾遮掩的群盗,连体掩身建筑撕成碎片。
又至少贯穿了两三层的人体,才彻底失去了力量。而在一片凹陷下去的残肢断体和死伤枕籍,还有被轰碎崩塌的草棚、土垒建筑中;只剩下相互推搡、践踏着,逃入烟尘滚滚之间的成群仓皇背影。
依照江畋的现场观察和判断,就在着最初突袭、遭遇和接战的短时间内,官军方面就至少杀伤了数百、近千名的黑襟群盗;并且粉碎了数轮反扑。但也意味着此地,拥有数量更多的黑襟团成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