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明点点头说：“虽然概率很小，但我们也得考虑他为了保护儿子扛下杀人罪的可能性。”

    王龙说：“如果从孩子入手呢？他其实算是本案重要的目击证人了，他若说实话，一切就都清楚。”

    刘明摇摇头：“问题就在于他自始至终都在保护他的父亲，恐怕不会轻易供出他的罪行。”

    王龙挠了挠头：“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到底怎么样才行，只能干等洛萌复检结果。要是还没有线索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林平推了推墨镜：“也不是没有办法，父亲可以不爱儿子，甚至牺牲他。但是母亲一定不会不爱儿子，根据现在资料看，王克不算什么好丈夫，酗酒、赌博，这个家全靠母亲李贵香一个人撑着。能让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撑着的原因只有她的儿子，所以在她眼里儿子一定是最重要的。李贵香是王宇轩的监护人，我们只要在讯问王宇轩的时候漏些口风出来，李贵香一定扛不住，有哪个母亲愿意牺牲儿子以后的前途。她只要站在我们这边，那说服力可比我们强多了。”

    思路清晰，判断准确，尤其是对人心和情感的把握更是入木三分。叶悠有些敬佩地看向林平，这家伙真厉害，不愧是前刑警队的骨干。我就理解不了父母之间，父母与孩子之间的这些复杂情感关系，可能是我太年轻吧，叶悠胡乱想着。

    刘明突然对她说：“别着急，等你结婚有了孩子就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叶悠面上笑着，在心里却无奈地叹气，我还是适合做孤家寡人。

    有了调查和讯问方向，案件很快取得突破性进展。会议室内王龙一边给大家递烟一边大嗓门地说：“林哥，可以啊！您这一出马，小家伙立即开口说实话了。”

    林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墨镜，“主要是你们把证据做得足，人也抓了，我只是穿针引线罢了。”

    叶悠低头看着讯问笔录，对林平肃然起敬，想不到这个经历搭档失踪，自己出现重大意外事故，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科室的老刑警业务能力这么强。

    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，那天晚上王宇轩在回家时看到父亲王克将李欣然带到围挡后面，他本想跟过去，却看到李慧和李冠群，尚不成熟的他本能地感觉不能让别人发现父亲的行为。于是他上前支开李慧和李冠群，待他确认他们走开后，才到围挡内查看情况，却只发现李欣然的尸体……。

    王宇轩后悔不已，试图救那个孩子，却无力回天。这些日子以来，他并不好受，时时受着内心的煎熬，说出来对不起父亲，不说出来对不起那孩子，而且他不说也带着些自我惩罚的意思，若他当时及时阻拦，孩子就不会死，所以在他心里他也要为孩子的死负责。

    洛萌的尸检报告也证明了王宇轩的话。经过冷冻的尸体将一些隐藏的痕迹显现出来，孩子脖子上的手印确定与王克的相符。王宇轩的指印也在孩子的人中位置显现。

    “说来王宇轩也算是孩子，这急救手法，这处理问题的方式真是一言难尽。”陆川感慨着合上报告。

    案子破了，大家心里依然沉甸甸的，王宇轩、李慧、李冠群三个人都曾有机会救下孩子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，让她死在距离他们不到二百米的地方……。这算不算是自私自利的一场胜利？如果他们不先想着自保，结果会不会不一样……。

    晚上王洛萌陪着叶悠来到李欣然遇害的地方。“叶悠你这都是从哪里淘换来的？”王洛萌指着一些纸扎的玩具和娃娃问道。

    叶悠轻声音说：“有专门店卖这些，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吧。”

    王洛萌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，这家伙越来越迷信了，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一下。

    叶悠熟练地放好筒，点着纸钱。“不用担心，我就是觉得孩子可怜，好容易来这世间走一遭，什么美好还都没看见，竟遇到些差劲儿的人……。希望她不要对人失望，留点温暖吧。”

    洛萌暗自叹气，这些不过是她们的自我安慰罢了，不过做点什么总比不做强。

    “我准备加入你们。”叶悠说这话的时候，火光将她的脸照亮，映在眼睛里的火光摇曳生姿。

    “什么？你什么？”洛萌一时间没回过神。

    “我说我准备加入你们。”叶悠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洛萌。

    “不行，我不同意，太危险。”王洛萌想都没想立即拒绝。

    叶悠显然没想到洛萌会拒绝她，诧异地问：“为什么”？

    洛萌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：“因为太危险，我之前也没想到会这样，越调查水越深……。”

    叶悠笑道：“那才需要我帮忙啊。”

    洛萌拍拍叶悠的头。“你帮什么忙，好好过好你的小日子就行。”

    叶悠见洛萌不同意，半开玩笑地说：“那我直接找江奕去说”。

    洛萌一脸无奈地看着叶悠。“我之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倔呢。你老老实实混工资不好吗？就还像之前那样，万事不沾身，不该知道的不知道，不该看的不看，不该说的不说。”

    叶悠目光灼灼地看向洛萌。“我现在想做些事情，即便是微不足道的雪花，也想落在堤坝上，做一回守望者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个天真的孩子。”王洛萌叹气道：“我们……不仅在面对犯罪，还有保护伞……。权利一旦和犯罪结合便会犹如恶鬼一般将所有的罪恶释放出来，其破坏力远越你的想象。”

    叶悠不知者无畏的样子让洛萌很着急，她迟疑片刻说道：“我……曾经有个男朋友，他比我大几岁是m市的刑警队长，他这个人就有一股傻劲儿……”。说到这里洛萌眼睛被水气浸满，更咽地停住。

    叶悠从未听过她的这段过往，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，她上前抱住洛萌。洛萌摇摇头，使劲睁大眼睛将泪水逼回去。“都过去了……，我没关系的，我就是告诉你这种危险不是你能想象的。王炎……就是……太年轻……”。

    王炎……这个名字，叶悠听洛萌在睡梦中喊过很多次。她灵光一闪，这个名字跟父亲的一样出现在英烈榜上。叶悠有一段时间为了理解父亲的行为，曾经认真看过英烈榜上所有人的事迹……。

    王炎，m市刑警队队长，在扫黑除恶工作中，因得罪当时的黑恶势力，被黑社会老大绑架，他宁死不屈，受尽折磨……。最后被他兄弟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……，牺牲时也才28岁。他用自己的生命扳倒一众黑恶势力，从领导到警员光是局里涉案的就有上百人。

    临死前他要求不要报道自己的事迹，他怕……后来的兄弟们看到他的遭遇会害怕，他不想后辈们知道这些……。

    短短一百余字的说明介绍了他此生所有的经历，那些英勇行为、那些诱惑、那些决择、那些困难、那些折磨……全都一笔带过。用不了多久，世人连他的名字都会忘记，也许，他本就不希望被记住，他想让她忘记……。

    洛萌……，洛萌的男朋友竟是他，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放弃了自己当医生的梦想，转而做警察了呢？叶悠看过洛萌的档案，那时她还奇怪这个医学院的天才高材生为什么要当法医。她……是想完成王炎未完成的梦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