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此时午时将过,温明棠还是觉得这日头刺眼的很,叫人有些睁不开眼。
下意识的眯了眯眼,脑海中仍然一片混乱,可温明棠的面上却是一片平静:这是在掖庭呆的那几年练就出的本能。
收了好处刁难她的管事嬷嬷同宫人往往惯会看人下菜,欺软怕硬,对上慌了手脚的宫婢,自然欺压的更狠。
她听到自己对杜令谋道:“既于我是催命符,焉知于杜大人不是?”
看着杜令谋愈加难看的脸色,温明棠如他先时所言的那般言语化作利刃直戳杜令谋的肺腑:“我爹死了,杜大人才当上了中书令。眼下几年过去了,杜大人的位置连挪都未挪过,可见才能之上也不见得多出众,焉知自己能否把握的住这道催命符?”
日光穿过稀疏的树杈在杜令谋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杜令谋脸上明明暗暗,温明棠清楚的看到他的唇颤了颤,似是想说什么,如此动作再三,却到底什么都没说,只瞥了她一眼,转身大步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。
温明棠看着杜令谋“气势汹汹”的杀来,又莫名其妙的转身走了,待到踏着足凳上马车的间隙却又突然停了下来。
身着一身毫不起眼灰袍的杜令谋站在那修补过的马车上,转头向她望来:“催命符还是早些丢了的好!”
说着,不等她有所反应便掀开帘子进了马车。
车夫一扬鞭,马车扬长而去。
老袁载着白诸同刘元出衙门时正撞见这一幕,马车扬起的尘土溅起,几人吃了一嘴的灰,自然脸色不善。
看着独自立在树下的温明棠时,立时上前同她打了个招呼,而后开口问道:“那位呢?”
温明棠道指了指带着扬起的尘土远去的马车,道:“喏,走了!”
刘元嘴唇动了动,虽没有出声,可看那嘴型,似是骂了句“娘”。
白诸问温明棠:“他没刁难你吧?”
“怎么可能不刁难?”刘元飞了白诸一记白眼,道,“都特意跑到衙门前来了,估摸是放了句狠话什么的。”
温明棠点头,瞥向周围自旁的衙门来这里说话的中年儒士们,这里的动静引得不少人都往这里看来。
她咳了一声,说出了狠话的内容:“他让我离开长安!”
刘元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莫理他!温师傅在咱们大理寺衙门公厨呆的好好的,离开做什么?”
温明棠点头,道:“我也是这般说的,且他又没有安排去处,我一介弱女子人生地不熟的,去哪里?”说着不等他们再开口,朝他们摆了摆手,道,“你们早些出城吧,我回衙门了。”
说罢,便快步向衙门里走去。
见此情形,几人自也不再耽搁,坐上老袁的马车,马蹄一刨,向城外飞奔而去。
……
……
回衙门的温明棠并未回到公厨去见汤圆同阿丙,而是径自去了自己住宿的屋子。
进屋之后,温明棠走到床边蹲了下来,伸手摸向床底,摸了片刻之后,从床底下翻出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包袱。
包袱不大,以温明棠如今的身量背在身上甚至有些小的可怜。
这本也不奇怪,毕竟包袱不是她的,是当年进宫时的八岁的原主背的。
打开包袱,除了两件贴身的,此时早已不合身的衣物之外,便只有温玄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狼毫了,温母留给她的一小枚金花生早在入宫之初遭受磋磨时,便被原主用掉了。
这些东西,在宫中第一次屋子遭窃时,她就仔细翻看过了。狼毫从里到外都拆过一番,衣物的夹缝,口袋都翻过,也都入药水里浸泡过了,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。
这些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之物,并不特殊。况且,以温玄策对原主的不上心和鲜少教导来看,温明棠也不觉得温玄策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八岁的原主来保管。
一个从未管教过,其资质深浅尚且不知,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,又有什么本事来护住重要之物?
这一点,从原主入宫没多久便被掖庭的宫人磋磨淹死在洗衣的湖中,便能看得出来。
不管是她还是原主皆不喜欢温玄策,可再不喜欢,都得承认温玄策是个聪明人,又怎么可能犯这种蠢?
真有重要之物也当交给原主的兄长——温玄策曾经悉心教导、寄予厚望的独子才是,只可惜,她兄长作为男丁,自是逃不过的,当年同温玄策一起死了。
如此的话……说句不中听的,便是交给荀洲都比交给她更有可能些。
温明棠垂眸盯着那些包袱看了片刻之后,抱着那包袱径自走出大理寺衙门,来到方才同杜令谋说话的树下,她掏出了火石。
当火苗舔舐上那包袱里的物件时,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,或许是好奇随意看看,又或许是其他的缘故。
温明棠没有回望过去是什么人在看自己,只盯着那包袱,待到包袱烧至灰烬之后,才转身回了衙门。
大理寺后就是国子监,那些调皮的学生放火烧课本同作业的事也不是没有,按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人在意的事了,可偏偏有人却在温明棠离开后,便立时同说话之人道了别,而后来不及脱去官袍便匆匆去向交好的同僚特意告知了这一幕。
“我亲眼看到杜令谋走后,温玄策那女儿将自己从温家带出来的包袱抱出来烧了。”
被告知的同僚闻言却是并不意外,说道:“再怎么不管教,温玄策的女儿也不会是蠢人。杜令谋既都说了这是催命符,自然是当着人面烧了最是安全。”
提到“当着人面”四个字时,那人特意加重了语气。
前来告知之人闻言脸色顿变:“难不成她……”
“你也说了,她头都未抬一下,又怎会知道是伱?”被告知的同僚摩挲着手里的茶盏,轻哂,“背后长眼睛了不成?”
这话一出,对面之人方才松了口气,顿了顿,抬手拭了拭额头的汗,“呸”了一口,道:“杜令谋有句话说的还真没错,温玄策的女儿果然是个狡诈的。”
摩挲着茶盏之人对此深以为然:“莫看她成天在灶台边打转,人却不笨。杜令谋不惜为此大动干戈,找上门来,必然是极要紧之物。那笠阳郡主等人又手狠的很,她必然猜得到有人会盯梢自己,所以干脆当着人面将东西尽数烧了!”
说到这里,说话之人顿了顿,却旋即摇头,道:“若放在之前,我倒真要信她了,只可惜现在……”那人轻嗤了一声,冷笑道,“或许如杜令谋所言,东西只是不在她身上而已,可她未必不知晓东西去了哪里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