奄奄一息的林徉被拖到云州府衙。
“大人,犯人林徉胆敢在大赦期间行凶,毫无悔改之意。”
“被袭击者牛犇已为云州府衙役,林徉罪加一等,理应凌迟处死。”
“那便拖下去吧,这两日王府有喜,三日后问斩。”
林徉就这样被判了三日后问斩。
醒来的时候,林徉闻到一股臭味,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蓬头垢面的男人。
这些人穿着普通的衣服,眼神中很是忌惮林徉,纷纷往后撤,留出一片空地给林徉。
林徉注意到,旁边有长发盖面的男子,嘴里叼着一根笔直的稻草,一只腿摊开,另一只腿撑着胳膊。
林徉额头传来疼痛,他没能杀了牛犇,看到牛犇老娘时心软了。
“你为什么不躲开?”林徉主动与叼着稻草的男人说话。
男人瞥了林徉一眼:“你身上没杀气。”
林徉没话说了,他现在最需要好好想想,想想看过的那些短视频,有没有教过被砍头时如何不疼。
“阿良,你看错了,他是林徉。本就是大赦过的犯人,手上沾过血。”一个小矮子凑了过来,嬉笑叼着稻草的男人。
“你也有错的时候,阿良。”
孟良眼皮未抬:“我杀过很多人,杀过人和没杀过人不一样。”
小矮子冲林徉嘿嘿笑:“他叫孟良,我是李梦周,俺们两个结伴而行,没银子交过路税便被抓了进来。”
林徉眉毛一挑:“过路税?”
李梦周双手放脑后:“咱们武朝缺银子,去哪都是税,过路税,水路税,人头税,沾了税便是银子。”
李孟周指着其余人:“他们都是交不起过路税被抓进来的。”
孟良口中稻草脱落:“良一生杀人无数,未曾因杀人被官府抓获,却因为身上没银子被抓进来。”
“武朝已完了。”
林徉看着牢中其他人:“为何不让亲友赎人?”
李梦周可笑的盯着林徉:“林大公子,你以为都像你家有银子。有路子的早就出去了,只有咱们这些人被关在牢里。”
林徉这才反应过来:“你认得我?”
李梦周笑出声来:“云州城有几个不认识你林大公子的。”
“你既然是云州本地人,为何不让家人赎你出去。”
李梦周忽然笑比哭难看:“可怜我啊,正是为了赎我那本家弟弟才会离开云州。为了省下银子,路上从不打尖住店。”
“谁能想到,回到家门口,过路税涨了!”
林徉挤出一丝苦笑:“呵呵。”
李梦周指着孟良:“这小子比我惨多了,关在云州大牢已三年,哈哈。”
当当当,衙役用木棍敲打牢房的木柱。
“都起来,吃饭了。”
一大桶泔水被抬进牢房,上面飘着烂菜叶,几粒没煮熟的米饭,连热气都没有。
一桶泔水,一桶黑色烂碗,一个木勺,便是所有犯人一天唯一的吃食。
泔水放在牢房,没有争抢的场景。
“唉,猪都不吃的东西,咱们天天吃。”
“他娘的,这就是刷锅水,咱们也是活生生的人。”
“呵,刷锅水都比这强,连朵油花都没有。”
牢里的凡人满是嫌弃。
李梦周啧啧咋舌:“咱也不求啥滋味,能有口热的也成。”
李梦周是牢房里的老人了,几个相熟的人纷纷笑他:“李矮子,你在想屁吃。”
林徉却站起来,找了两根小棍,放些碎草屑在上面,不停的摩擦。
周围的犯人愣了,不晓得林徉在做什么。
林徉摩擦两根棍子的同时,不忘吩咐其他人:“用碗搭建一个小灶台。”
三个碗倒扣在地上,当做灶台,一个碗正放在三碗中间,上面舀上泔水。
下面的空隙则塞上一些小段杂草,暂时当柴火。
“烟,起烟了。”
“他是在弄火。”
众人这才明白林徉要做什么,是在造火。
烟雾变浓,木头小洞里的碎屑变成火星,林徉赶紧将火星倒入干燥稻草中,吹了两下。
火有了!
孟良难得扭头,去看火苗。
昏暗的牢中第一次有了火苗。
众人大气不敢喘,纷纷凑了过来,忘记了林徉是个杀过人的死囚犯。
“娘咧,这火咋比怡红院的娘们还好看。”
“胡说,怡红院的娘们哪能比上它。”
咕嘟,咕嘟。
林徉蹲在旁边,看到碗中的汤水冒泡,从怀中拿出一方破布,里面还有些鸡精粉。
捏一小撮鸡精粉丢到碗中,林徉用小木棍搅拌均匀:“谁先喝?”
李梦周两手已经上碗,不怕烫的端起来,品了一口:“唔,唔,好喝。”
“这味道比我在外面喝的牛肉汤还要好喝。”
一碗热汤被李梦周舔的干净,碗底锃亮。
林徉把鸡精粉交给李梦周:“每碗放一点点,你来弄吧。”
林徉回到墙边,脸上终于有了微笑和轻松,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帮到别人,是他的荣幸。
新的碗架在小灶上,有人小心添火,犯人很久没有喝过热的东西了。
更多的热汤被分到犯人的手中,有人泪流满面:“吭,吭,这辈子喝过这么好喝的汤,值了。”
“老天爷,你终于睁开一次眼了,没想到我还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水。”
李梦周为了加快分汤速度,将鸡精粉分成几份,火种也分出去。
牢中多了四个小灶,出汤的速度增快了。
一向沉默寡言的孟良喝下一口汤,便顿住了:“这种味道?”
“像河中鱼虾。”
林徉点头:“本就是虾米和盐炒制而成。”
与他人不同,孟良喝的很慢,一次一小口,好像是在品酒。
桶里的泔水越来越少,逐渐见底。
不少人脸上留下了泪水,美好让人心怀希望,也让人生出欲望。
李梦周见有人在剐泔水底,想再煮一碗,旋即跑过去:“别剐了,林公子没喝哩。”
林徉笑得洒脱:“我不喝了,问斩前能死在牢里也是好事。”
林徉翻来想去,终于想到砍头不死的法子,那就是在被砍头之前,饿死在牢里。
林徉的话让牢里再度安静下来,所有犯人将碗放在木桶中,坐回自己的位置。
他们不像林徉,是快死的人,可他们更可悲。
是等死的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