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中一凉,又是小穆,他到底有多少朋友,这世上的人都站在他那一边吗?
“我不管穆悠做了什么,但如果有谁要对他不利,那就别怪我心狠!”王致远晃了晃手里的剑:“你听懂了吗?”
我怯怯地点点头:“他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“那这事就算过去了,就当我今晚没见过你。马上就宵禁了,你还不快回去?”
“是。”
又一次失败了。
我飞速跑回家,茫然地躺在床上,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。耳边还隐隐听到太子那句“多谢皇叔……”,没错,我确信自己绝没听错,太子对李东升称呼“皇叔”,那李东升……他又是谁?
刺史府小穆书房的那幅“高山流水”,安王的亲笔!与李东升的笔迹真是一模一样!我当初都怀疑过李东升的身份,可是李回春却写了两幅一样的字,还一本正经地告诉我那叫楷书!
我捂着怀里的盟书,不知是何时睡着的,等到自然醒来,刚好听到程老六敲着锣从远处街上经过。
又到卯时了,每天这个时辰醒来已是一种习惯,不管如何,生活还得照旧,再者,我还要借着卖豆腐的身份好好再验证一下李东升的身份。
挑着一担豆腐、提着桶豆花赶到江湖客栈,累得全身都发热了,我松了松领子,刚将摊子支好,就有客人坐了下来。
“要吃豆花吗?刚出锅的。”我招呼着,一抬头,差点儿被口水呛到。
他不就是昨晚在凉亭煮茶的人吗?太子!
“郎君,怎么出来了?”一人问道,看他言行,确实与钱管家有些相似。
两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也一前一后的出来了,前面的正是王致远,后面一人应该也是太子的护卫。
“来两碗豆花。”太子说道。
我回避了王致远的目光,低头道:“好,马上就好!”
“郎君,这外面的小摊不干净。”小太监鄙视地看了我一眼,用手掩着鼻子。
“那你就进去吃。致远、黑豹,你们也进去吃!”
“是。”
三人进了客栈,我打好两碗豆花端了过去,只感到手都在颤抖。两碗?难道李东升也要来?
“你不是客栈的伙计吗?怎么独自在门口卖起豆腐豆花来了?”太子问道。
我感觉心跳加速,昨晚对他说了谎,这可是欺君之罪,幸好他还不知道我已知晓他的身份,于是解释道:“我每天都在门口卖豆腐,店里若是忙不过来则去帮帮忙,挣点儿小钱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。
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,后脑勺都撞在了门板上。小穆!他怎么来了?他还是那一身洗脱了色的灰色长衫,斜挎着银白色布包,手里还抱着一个画轴。
“穆悠,来了。”太子笑道,十分随意。
穆悠在太子对面落座,放下画轴,揽起一碗豆花便吃了一大口,才接着指向我道:“这是我的朋友,李江湖,以前特别老实的一个人,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响,现在说话简直都是谎话连天,你可千万别较真!”
“哈哈哈,这我信。有道是‘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’,跟你混久了,还有老实人吗?你知道我出门时圣人是如何嘱咐我的,他说啊:宁信世上有鬼,也别信穆悠的一张嘴!”
“是嘛?我在圣人心里就这副德行?”穆悠也笑了,又吃了口豆花,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。
“你慢点儿吃,本来就肠胃不好,还不知道注意些。”太子责怪道,又看向我:“叫什么来着?哦,李……江湖,呵呵,这名字,倒是和客栈重名了。喂,你昨晚故意接近我,到底有什么事啊?”
“我……”我双腿一软:“草民李江湖拜见……”
“哎哎哎,干嘛呢?拜啥啊?你一个豆腐摊老板给客人下跪,你是想让这街上过往的人以为我们吃霸王餐吗?”小穆抄起画轴抵住了我的胸口,使我没能拜下去。
“你是穆悠的朋友,便是我的朋友,有事就直说。又不是在朝堂上,没这么多规矩。”太子和颜悦色道。
我情不自禁又朝胸口摸去,里面的盟书,要拿出来吗?
“怎么?不方便说?”太子疑惑了。
小穆笑道:“当然不方便,我不在这儿坐着吗,他好意思当面告我的状?”
太子看了我们两人一眼:“你得罪他了?”
小穆委屈地点点头:“他说是,可我绝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朋友的事。你最懂我了,我对朋友一直都是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太子松了口气:“既然是误会,说清楚就好。”
“行了,你不是还要去江陵吗?永王谋逆,闹出了那么大的烂摊子等你去收拾残局呢。还有时间管我的闲事?”小穆说着,又吃起豆花来。
太子也吃了口豆花,再次看向小穆:“你真的不打算帮我?”
“我昨天不都说了吗?不敢!”小穆吐吐舌头:“我现在还没入朝堂呢,就有人举报我私通敌国,要是我入了长安,能活几天?”
“那好,既然你不愿意,我绝不勉强。不过,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!”
小穆:“说!”
“好好儿替我照顾皇叔……”
“哎呀,我知道!”
太子一拍桌子,又左右瞧瞧,压低声音道:“昨天幸好是误会,若皇叔真的沦落成了客栈的店小二,你却放任不管,看我怎么收拾你?”
小穆也一拍桌子:“你敢!”刚说完,捂着嘴又干呕了两下。
“呵呵,息怒!没事儿吧?”太子马上温柔起来,替他拍了拍背,续而又严厉道:“我昨天说的话你可记住了,别信那些歪门邪道,吃些乱七八糟的丹药,这世上怎能男女性别转换?以你的本事,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孩子?领养一个,等你们老了也有人给你们送终。”
“好了,知道了。”小穆看了我一眼,有些不耐烦了。
“好,不说了。这是什么?”太子拿起画轴来展开,嘴里念道:“高山流水。这不是皇叔送你的吗?”
小穆点点头:“带走吧,他可以给我写很多,不在乎这幅。有道是知音难觅,你往后的路会很难走,再苦再累再委屈,有什么话在心里对着这幅字说,相信我们会一直支持你。”
“好。”太子小心卷好画轴,连眼眶也湿润了。
“该走了,他不方便来送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太子两口吃完豆花,抿了抿嘴:“那你们多保重。致远,黑豹,上路了!”
“郎君,您吃好了?”王致远问道,瞟了小穆一眼,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我买了些饼,还带了两葫芦奶,路上吃,呵呵。”小太监谄媚道。
走在最后的那个护卫,还转身朝小穆抱了抱拳,才跟了上去。
“都走远了,还看什么?有证据也不早些拿出来,错失良机啊!”小穆取笑道。
我装作不懂:“什么证据?”
小穆歪着头朝我胸口看去:“盟书啊!我私通敌国的证据。”
“你都知道了?”
小穆淡淡一笑:“我可是钦差,在这儿我最大,还有我不知道的事?哦,有件事你估计还不知道吧?就是丝雨,昨天给你交待完任务后,等到宵禁了,带了二十个杀手,准备悄悄潜入客栈行刺太子,结果刚走到门口,就被天眼队捕快和武长史的人一举拿下,今天刚好赶早一同随襄主押往长安。所以,你身上那张盟书又能怎样呢?”
我想着昨晚王致远的话,小穆是他的救命恩人,那他呢?为报恩,是否甘愿做小穆的眼线,监视着朝堂的一切。什么人举报了小穆,圣人派了谁来调查,一路的行程……小穆应该都一清二楚。
还有太子另一个护卫黑豹,临走前还对小穆恭敬地行了礼,兴许也与小穆有所瓜葛。
罢了,连太子都是小穆的朋友,还有什么可说的。
我掏出盟书摊在桌上:“你想把我怎样?”
“嗯……好好儿表彰一番啊!”小穆想了想,一指旁边贴着封条的铺子:“襄主这铺子虽然不大,可是摆个七八桌应该没问题,后面还可以支个磨坊,这样以来,你每天也不用辛辛苦苦挑着担子走那么远了,也不用再寄人篱下,你觉得呢?”
有个属于自己的铺子,不再寄人篱下,不再担心刮风下雨……我真是有些心动了。可是……这些都是王佳佳的性命换来的吗?
“你这是在收买我吗?”我恨恨地问道。
小穆不屑道:“有这个必要吗?你仔细看看这盟书,所有内容全都是襄主执笔写的,我就签了个名,而且还是用的楷书,这种字体,特别好写,不信你让李东升李回春他们写我的名字看看,保证一模一样。”
“那手印呢?他们的手印也能和你一样?”
小穆一笑,大喊一声:“阿五,拿张白纸,拿块印泥来。”
不一会儿,阿五便把东西摆在了他面前。
小穆伸出右手拇指,蘸上印泥将指印盖在了白纸上:“看看,一样吗?”
我仔细对照一番,阿五也好奇地做了比较,均微微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确定是印得这个指印。”我问道。
小穆正言道:“以右为尊,这么正式的结盟,不印这个指头印哪个?不信再给你印一个,再来一个,再看这个!”
小穆赌气似的又印了左手拇指,然后索性将两双手的指尖都蘸上印泥一一印了上去。
我和阿五仔细对比一番,居然没一个能对上。
小穆见我们一通忙碌,嘴一瘪:“我冤死了,就因为有人写了我的名字,我就成私通敌国的罪人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