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弘自己也年轻过,所以对于张辂的话他当然不信。
张辂却也不多做解释,直接便进了御书房。
面见朱元璋自然又是一番跪拜,之后张辂这才跟朱元璋禀报了案件的经过。
朱元璋点了点头,小声说道:「俺能成就大业,也多亏了当年这帮老兄弟,李善长为国出力颇多,还是最早在滁州投靠俺的,而且他统管后勤,调度有方,说是一朝名相也不为过。如今虽说天下承平,但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,当年既然能同吃苦,如今也一样可以共富贵。李善长欺君罔上本是死罪,俺念及往日情义便从轻发落吧。」
之后朱元璋又唤过一旁的内侍,开口吩咐道:「李善长昔日与逆贼胡惟庸相交莫逆,虽未参与谋反,但却知情不报。今勒令李善长及其家中众人在府中反省不得外出,违者定严惩不贷。这份旨意也给朝堂各处都送去一份,不少人都说俺不能容人,俺今天就要让天下人都看看,俺可是大度的很。」
内侍领命而去,张辂也是开口说道:「陛下仁慈。」
似乎是坐的久了,朱元璋起身活动一番筋骨,走到张辂跟前问道:「俺坐在宝座之上,时刻不敢怠慢了国家大事,可今日却是乏了,张辂,你小子陪着俺出去走走吧。」
张辂点了点头,「总工作也不好,要劳逸结合才行,不知陛下想去哪里走走?」
朱元璋像是思略了片刻,道:「就去玄武湖吧,那里也不远。」
他说完,马上便有内侍去安排车架了,玄武湖虽说不远,但也不能让陛下走着去不是?
等内侍安排好了车架,朱元璋独自上了车,张辂只能骑着马跟在车架一侧,他的待遇可是比其他锦衣卫好了不少,仪鸾司的各位同僚只有步行的份。
一路出了皇城,沿着大路出了太平门便到了玄武湖。
这里原本是皇家园林,前些年朱元璋决定与民同乐,遂将玄武湖开放,这里也算是金陵不错的赏景之地。
朱元璋下了车架,吩咐道:「张辂陪着俺去船上坐坐,其余人等均在岸上等候即可。」
话音刚落,就有殿前司的百户上前说道:「陛下不可啊,臣等乃陛下近卫,怎可让陛下独自上船?」
朱元璋却是把眼睛一瞪,道:「怎么?这天下如今都是真的,难道还敢有人对朕出手不成?」
百户赶忙跪倒在地,「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……」
「够了!朕难得有些兴致,你却百般阻拦,真以为朕不会杀人吗?」朱元璋语气生硬。
吓得百户立马磕头认错:「微臣不敢,微臣不敢。」
朱元璋冷哼一声,独自朝着龙船行去,张辂只从内侍手中拿过一件披风,赶忙跟了上去。
朱元璋一只脚刚刚上了甲板,却听得一片嘈杂之声,只见一人被侍卫拦着辩驳着什么。
张辂仔细一瞅,见来人居然是御史袁凯,赶忙对着朱元璋说道:「陛下,这人我认识,是督察院的御史袁凯。估摸着他是有要事要启奏,应该是去了皇宫才得知陛下来了玄武湖,这才一路追赶而来的吧。」
朱元璋也是仔细瞅了瞅袁凯,便开口说道:「想必也是有事,让他过来吧。」
袁凯被放行,他走到近前,却是看都不看张辂一眼,而是直接跪在朱元璋面前说道:「臣督察院御史袁凯,有事起奏。」
朱元璋摆了摆手,道:「不急,先上船。」
三人到了甲板之上,冷风拂面,多少有些凉意,张辂也是适时地拿过披风给朱元璋披上。
朱元璋紧了紧披风,似乎怒气还未消去,开口道:「自打当了这皇帝,却也多了不少苦难,你看看这些个侍卫,总是拿什么朕的安危说
事,真让人不胜其烦。」
张辂则说道:「您可别生气了,刚刚那侍卫也是好意。」
朱元璋点头,「若不是知道他是好意,朕早就处罚他了,在玄武湖能有什么危险,再说朕身旁不是还有你小子吗。」
张辂挺了挺胸膛,道:「您这话没毛病,不是微臣吹牛,真要遇到贼人,您身边这些禁卫绝对没微臣能打。只要我在,定保陛下无虞。」
张辂之所以敢如此笃定,就是觉得朱元璋一定还有武力高强的暗卫隐藏在暗处,詹士府都有贾赟仝和孙其月两个行走,朱元璋身旁不可能没有这样的高手。
朱元璋点了点头,看着张辂很是认真地问道:「若是真遇到危险,你小子一定会保护朕吧?」
这不正是在皇帝面前表忠心的机会吗,张辂怎么可能不抓住?他站直了身子,用右手捶了捶自己胸口,道:「陛下您放心便是。」
袁凯将这些经过看在眼里,只觉得张辂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。
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张辂,而是独自去到了船头之处,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想些什么。
过了片刻,朱元璋这才朝着袁凯问道:「你找朕有什么事?」
袁凯郑重地跪在了地上,开口说道:「陛下,臣昨日见过了宣国公,今日又参与审理了李存义,恕臣直言,臣觉得宣国公并无背叛陛下之意,然陛下不曾亲自审理,臣怕陛下会听信了小人的谗言,忠女干不分,是非不辨,届时处罚了于国有功的老臣,势必人心生嫌,于国实在不利。」
张辂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,自己恐怕就是袁凯口中进了谗言的小人吧?
朱元璋听了也是哈哈一笑,看着张辂说道:「俺就说你小子一脸女干相,看看,这不就让人当成了小人?」
跪在甲板上的袁凯不解其意,赶忙说道:「陛下休要被他蒙骗,张辂在宣国公府可是跋扈的很,他跟宣国公的两个孙子有嫌隙,臣怕他会藉此机会诬陷宣国公。依臣来看,张辂此人是个十足的女干臣!」
这下张辂更觉得尴尬了,朱元璋更是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,缓和了好久,朱元璋这才说道:「俺若是不辨是非,那不也成了昏聩之君?你别看俺年纪大了,可这脑子却是精明得很,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的,案子的始末张辂都跟俺汇报了,俺免了李善长的罪责,只令其一家闭门思过。」
袁凯抬起头来,赶忙问道:「此言当真?」
朱元璋作为皇帝,自然不会跟臣子解释太多,见朱元璋没有说话,张辂只能开口说道:「当然是真的,旨意都传到各部了,咱们陛下还是很仁慈的,估计也就是贤兄你来的匆忙,这才没听说这个消息。」
袁凯谨慎地看了张辂一眼,道:「算你还有些良知。」说完,便将头偏到了一边,不过内心却也放心下来。
张辂心中骂娘,却也不想跟袁凯解释什么,这天下间不理解的人多了,难道自己事事都要去解释?那自己这辈子干脆什么也别干了。
朱元璋也不再理会两个年轻人,而是静静地看着湖面。
不知过了多久,却听岸边有人喊道:「黄龙升天,必有不凡,木星冲月,天下霍乱。贫道窥得天机,请求面见陛下。」
皇上哪是普通百姓想见就能见的?喊话之人自然是被殿前司的侍卫拦在了岸边。
朱元璋朝着喊话的人仔细看看,却见这人是个道士,便朝着岸边挥了挥手。
侍卫自然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,只卸了道士随身携带的兵刃便放其通行。
道士一路来到船上,而张辂却在一旁细细地打量着道士。
这道士看上去年岁不超过三十,可全身上下自有一种出尘之感,这样的人,不是
江湖骗子就是真的得道高人,所以张辂跟在朱元璋身侧,不敢有半分大意。
这道士倒也懂礼,在距离朱元璋七八步的位置站定,行礼道:「贫道出云子,见过陛下。」
朱元璋点点头算是回礼,然后便开口问道:「你刚刚在岸上说什么?」
出云子再次重复道:「黄龙升天,必有不凡,木星冲月,天下霍乱。」
朱元璋嘴角上翘,问道:「朕驱逐胡虏一统天下,你口中的黄龙想必就是朕,只是不知你这后半句为何意?」
出云子看了看天,之后便摇了摇头道:「此乃天机,不可随意泄露。」
一旁的张辂皱了皱眉头,赶忙在朱元璋身侧小声说道:「陛下,这道士刚刚在岸上还说窥见天机请求面见陛下,可上了船他又不肯说了,此事蹊跷,还请陛下小心。」
朱元璋却不怎么在意,只听他开口道:「朕乃天子,你且过来,跟朕好好说道说道。」
张辂不知道朱元璋好好的怎么就想听天机了,再者说皇城外面就有钦天监,听那些官方牛鼻子的不必眼前的野道士靠谱?
张辂马上劝诫道:「陛下不可,这道士来历不明,我看还是等查明了他的身份,再听他说什么也不迟。」
朱元璋却是回身看了看张辂,「你小子今日怎么和那些侍卫一个样?难道这小道士还敢对朕不利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