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、没有!别听她胡说,我没有!”
那卷挟煌煌天威的三景剑,虽未至,亦割喉,令跌坐在地的英子父亲连连后退,下意识嚷嚷不止。
“你敢对沙罗沙神发誓?!”
英子倏然转身,尖声怒叱,英子父亲闻言蓦然一僵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“你说啊,你为什么不说?”
英子尖叫起来,半晌,才想起什么,转头看向莫川,用中原口音急声解释。
“仙人你看到了吗?我没疯,他不敢对沙罗沙神发誓,因为他是祆教信徒……我死了之后,他个窝囊废,舍田奴,讨不起媳妇,就信了祆教那一套,对英子下手……那时英子才八岁呀!畜生呀,他怎么下得去手啊!整整四年啊……”
英子仿佛乡野妇人,在语无伦次中呼天抢地,拍打着地面,诉说着英子父亲的禽兽行为。
莫川闻言眼神微颤,浑身发寒。
这村汉竟然是祆教信徒?难怪会干出如此禽兽之事!
据他所知,祆教乃是随着丝绸之路,传入草原,剑指中土。
然而不同于其他教派,祆教在大景却遭到疯狂抵制和打压!
原因之一,便是祆教视种族内血亲婚娶为功德和虔诚的善行。
所谓血亲,正是近亲结婚,不止于旁系血亲,更包括父母子女之间,堪称异类之中异类。
“夫蒙,你问他是祆教信徒吗?”
夫蒙脸色愈发苍白,连忙操着本地方言,询问而去。
英子父亲闻言不敢辩驳,突然爬起来,跪在地上,磕头如捣蒜,砰砰叩首,祈求宽恕。
莫川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,高高举起三景剑。
“刺啦——”
缠绕于剑身的紫色雷霆愈发闪耀,倏然冲天而起,俄而贯穿云层再次落下,如神庭之罚,径直噼在那畜生身上,亦将其彻底淹没。
烁烁雷光,吞吐着无尽电蛇,震撼着乡野愚民的心灵。
当雷光湮没,荒芜的原野上,再也看不到那畜生身影,唯有满地焦黑证明着一切。
英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。
夙愿得偿的她,在这一刻,感觉不到半点欣喜。
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彷徨。
她怕呀!
她怕,这只是一场会醒来的梦。
太阳终于跃出绵延不绝的山嵴线,为人间洒下光辉之余,也在莫川脚下拖拽出一道长长的阴影。
……
商队再次启程,也带走了英子。
货车上,这个瘦小如八九岁孩子的女孩,满脸茫然的坐在马车上,手边是商队塞过来的肉干和水囊。
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?
只是这次记忆中断之后的情况,要比之前好上太多太多。
她猜,她也许是被卖了吧,这在村子里并不罕见。
卖了也挺好,至少不再会被毒打,甚至莫名其妙被人灌下粪水。
莫川骑着龙驹,沉默不言。
偌大商队,也显得死气沉沉,无人敢高声说话。
直到夜幕再次降临,莫川走到英子面前,问道:“贫道能和你娘谈谈吗?”
英子闻言浑身一颤,满脸惊恐,下意识道:“娘不在我身上……”
话未说完,她倏然低下脑袋,双眼紧闭仿佛昏厥,速滚动中,再次睁开双眼时,气质俨然大变。
“你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英子身上的?”莫川问道。
“回仙长的话,大概是四年前。”英子颔首低眉,一脸温驯模样。
莫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如果他没猜错,英子这是应激之下,分裂出了多重人格。
这副人格,正是她的母亲。
或许在她潜意识中,也只有她的母亲才能保护她吧。
事实上,她的母亲,也一直竭力反抗,试图保护她。
“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并州话?”
“小女子就是并州人。”
莫川眯起眼睛,有些好奇副人格对自我的认知,
他有心追问几句,想了想到底作罢。
“你可愿意拜入道门,做那坤……女道士?”
莫川问道,拥有多重人格的英子,显然不适合安排在普通人家,那只会害了旁人。
因此也只有道门,才能容忍。
“英子性命是仙人给的,仙人说什么都成。”英子连忙道。
“那就好。”
莫川颔首,伸手虚空一抽,捏出一支香火,毫不讲究的以篝火点燃,随手一挥,抖出一缕青烟,勾勒出一扇柴门。
“过了这道香火之门,学法之地就到了,那边自然有人接应你。”
“小女子代英子拜谢仙长大恩大德!”
英子闻言噗通一声跪拜在地,砰砰砰砰连连叩首。
莫川坦然应下,挥手道:“快去吧!”
“哎!”
英子点头,这才在忐忑不安中,迈入香火之门中。
一直偷偷观察这里的夫蒙商队,看着一个大活人,一步迈出便消失不见,一个个纵然早已见识莫川神通,依旧被惊得目眩神迷。
这一夜,夫蒙商队很多人失眠了。
不知是恐惧和仙人同行;
还是震惊艳羡于莫川的道法。
此后商队气氛逐渐微妙起来。
没几天,几名武夫有意无意凑了过来,或端茶倒水,或阿谀问候。
第三天,在商队绕开边境重镇,离开大景势力范围之时,一名武师见莫川颇为和善且平易近人,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,试探问道:
“仙长,俺可能做那道士?”
“天道垂怜,诱人向法,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道士,居士自然可以。”
“真的?那、那俺可以拜入仙长门下,学那仙法吗?”
“贫道不收徒。”
“啊,这……那个,那个娃娃为什么能学法?”
这名武师急了,结结巴巴道。
“想学法倒也不难,万里荆荒开了一家天妖书院,有教无类,人也好,妖也罢,皆可拜入其门下,期满走人,无拘无束,居士若想入道学法,大可以拜入天妖书院,那里能教的东西可比贫道多多了,而且更为自由,不受师徒约束。”
莫川意味深长道。
“还有这等地方?”武师大为惊讶。
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,只是居士久行于商道,不知中原消息罢了。若是不信,下次再去中原,打听一下便知。”
“仙长慈悲,仙长之言,咱岂会不信?只是不知这天妖书院怎么走?”武师又谨慎问道。
“到了万里荆荒,自然就知道了。”莫川懒得多言。
武师闻言若有所思,不再多言。
至此,莫川身旁的阿谀奉承之言骤减,倒是有几名仆役颇为耐心,早晚问候不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