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坊中的掌柜看到一群衙役进来,心中就是咯噔一跳。
这可是官差,要是一个处理不好,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。
尤其是看见门板上那人,肚皮被横着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,肠子都流了出来,心中就大感不妙。
这种伤势,以他的阅历,几乎是九死一生。
救不活是正常,救活了才是奇迹。
可是,掌柜的也明白,这世上的病人,都会有一种错觉,那就是大夫郎中就是神,只要能撑到郎中大夫诊治,那就算病人只有一口气,也应该能够救回来。
若是普通人救不回来也无妨,毕竟他们以为郎中是神,实际上郎中也只是人,做不到肉白骨,活死人。
可官差不一样,他们横行霸道惯了,若是处理不好,他们这个大药坊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都不一定。
但拒诊是不行的,掌柜的连忙吆喝郎中们过来救治,赶忙拉过一个名叫陈观的小厮。
东家曾经交代过,如果有急事,可以让这个叫陈观的小厮联系自己。
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掌柜的都不知道李诚敬的底细,还需要通过一个小厮联系,但既然东家不想让自己知道,掌柜的也就不去多问。
连忙嘱咐几声,看着陈观跑出大药坊,掌柜的连忙上前。
因为场面太过血腥,小厮已经搬过屏风将众人的视线阻拦,一群大夫围着那被开膛破肚的衙役救治。
掌柜的对着一旁焦急的衙役问道:“差爷,这是怎么了,怎么会伤得如此重?”
那衙役说道:“我们是京畿府的衙役,今日提审一个江洋大盗,没有想到,此人功夫了得,竟然暗中坏了镣铐,在提审时,挣脱了束缚,抢了一把刀,杀伤了我们数位弟兄。这个是伤得最重的,掌柜的,你们一定要救活他啊!”
掌柜的这才发现,这些衙役身上多少都带些伤。
只是先前他还以为,这些人身上的血是门板上的这位,连忙招呼道:“吴老,钱老,快来给这几位差爷看看,他们也受伤了。”
好在太平大药房的郎中够多,足足有十位,出去出诊的,如今坐馆的也有七位,分出两人为其他衙役诊治,其他郎中全都忙着抢救门板上的这人。
看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肠子,掌柜的不敢去看。
直到见他们不算太忙碌,才拉过一个郎中,问道:“焦郎中,怎么样了?可能活命?”
焦郎中闻言,苦笑一声,说道:“难。腹部被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,肠子都流得到处都是,我们用药水清洗,放了回去,缝合了伤口。血是暂时止住了,但这么重的伤,又流了这么多血,想要活命,难了!”
掌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。
他自然明白,这么重的伤,死掉才是正常的,可是他却不敢这么对这些衙役们这么说。
倘若他们明事理倒也罢了,若是非要追究大药坊的责任,那真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。
这已经不是他一个掌柜的可以过问的事情了。
很快,门外又是一阵喧闹。
掌柜的抬头一看,心又是凉了半截。
只见两个各穿着四品,五品官服的官老爷,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,立刻就有人喝问:“此处管事何在?”
掌柜的连忙跑过去,行礼说道:“鄙人陈赋子,是太平大药坊的掌柜,见过两位老爷。”
那衙役点头,介绍道:“这位是我们京畿府京丞王宛,王京丞。这位是我们京畿府治中,段玉貌,段治中。”
掌柜的连忙再次行礼。
王京丞摆了摆手,问道:“掌柜的,我等来此,是代我京畿府上下,前来看看受伤的人如何了?”
掌柜的一直在侧,自然清楚,连忙说道:“回王京丞,其他差爷伤势已经没有大碍,但有一位差爷,伤势过重,恐难救治。”
王京丞眉头一皱,一旁的段治中却冷哼一声,说道:“你们太平大药坊最近可是名声鹊起,都说你们药坊医术堪比天人,如何救治不得。告诉你,今日人必须活,要不然……”
剩下的话没有说完,但掌柜的早已经是冷汗直流。
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,这群人果然是不讲道理。
京畿府可是相当于京丞的衙门,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直属上级部门。
京畿府若是想要找他们的麻烦,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。
掌柜的现在已经心都凉了。
他虽然在这药坊工作时间不长,却也看出自家东家是想要将这个药坊作为善坊,不为赚钱,只是想要办些好事。
更难得的是,东家做好事,并没有吸他们的血去做好事,更没有那做善事去绑架他们,跟着一起付出。
薪资从没有克扣半点的意思。
这种好人,如今却要被这群王八蛋敲诈一番,掌柜的真怕此事浇灭东家心头的一股热血。
如今好人难做,善事同样难做。
不敢再和这些人瞎扯,掌柜的连忙拉过几个郎中,窃窃私语。
“诸位郎中,东家这等好人可不能被今日之事毁了,还请诸位郎中,竭尽全力,莫让这衙役死在这里,否则,大药坊不关门,东家也要被勒索半条命!”
几个郎中一脸苦涩。
莫郎中说道:“掌柜的,道理我等都懂,可是那衙役伤势如此之重,本就是必死之人,我等学的是医术,不是仙术,如何能够救活!”
一旁的郎中们也是点头,道理他们都懂,可这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围。
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
只见焦郎中说道:“今日这衙役几乎必死,东家势必会被他们敲诈一笔不菲银两,这件事几乎没有意外。但东家这种好人,岂能受此怨气,回头我就找东家说,若是东家还愿意将这家药坊开下去,我焦某人,愿意不要诊金了,只要东家给焦某一个饱饭就行。”
此话一出,有几个郎中也跟着声援。
焦郎中看没有说话的几个人,说道:“几位老哥不用勉强,你们不似我等,尚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。不必勉强。”
那几人露出愧疚的表情。
掌柜的说道:“不管如何,尽力医治吧,现在可不是心疼药材的时候,大家能拖一会是一会吧!”
郎中们齐齐点头。
都拿出了看家本领。
或是抓药熬药,或是以针灸吊命。
总之,要将这衙役的命拖到东家赶到。
李诚敬正在公廨批阅最近的公务,突然有差役进来,对他说道:“李郎中,您府上来人,说有急事告知!”
李诚敬一愣,点头说道:“好,带路!”
毕竟是六部衙门,外人能不进还是不要进得好。
跟着差役一路来到刑部大门外,就见平安大药坊的小厮陈观正焦急地等着,见李诚敬出来,连忙上前说道:“老爷,大事不好了!”
说着,在李诚敬耳边小声告知发生的事情。
李诚敬闻言,点了点头,十分淡定。
不过是一个衙役,如果他是个普通士绅,确实是个麻烦,但他一个五品官员,这种事只是小事。
李诚敬对领路的差役说道:“劳烦你去比部公廨,告诉他们,本官家中有急事,需要先行回去,公务他们暂时定夺。”
说着就要跟着陈观离去。
竟然是连轿子都不要了。
陈观小声说道:“老爷,你不坐轿子,岂不是失了体统!”
李诚敬白了他一眼,说道:“人命关天,这可不是在意体统不体统的事情,大不了让御史们参一本,罚点俸禄的事情罢了。快走!”
陈观愣了一下,他作为朝廷的谍子,李诚敬这样的官员,他还是真的第一次见。
路上,许多百姓看着李诚敬一身五品官服,竟然徒步行走在大街上,顿时就引来许多人的观望。
甚至许多闲人都跟着李诚敬的身后,准备去看看热闹。
朝廷自由规制,官员出行,最起码都是轿子。想要轻装简行,那就要换上常服,李诚敬这样一身官服,行走在大街上,明天朝堂之上,定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参他一本。
远远地,李诚敬就看见大药坊外停着两顶轿子,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。
陈观赶忙喝道:“让一让,我家老爷到了!”
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刚想回怼,看见李诚敬的一身官服,立刻闭上嘴巴,让开了道路。
里面的王京丞与段治中看到门口一阵骚动,接着就是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人跟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,都是一愣。
连忙从椅子上起身。
见李诚敬面生,赶忙自我介绍。
李诚敬听到是京畿府的京丞和治中,李诚敬心中嘲讽,开来他这药坊动了不少人的利益,竟然让一个四品官员和五品官员亲自出手。
京畿府虽然距离太平大药坊不远,但一路上不是没有其他家的医馆,对方径直来到此处,显然是不怀好意。
李诚敬笑道:“见过两位,在下李诚敬,刑部比部侍郎。”
听到这话,两个人心头就是一惊。
刑部官员,这下可麻烦了。
“不知李郎中来此,所谓何事?”
李诚敬笑道:“哦,二位不知,这药坊是本官的家产?”
完了,完了!
两人瞬间一头冷汗。
他们似乎已经看到,刑部给他们京畿府穿小鞋的画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