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,沈霁月就带着逸铭和明心,出城踏青去了。
这次踏青,其实是长安城中一些好事诰命夫人撺的局,每年春秋二季都时有举办,无非就是约上在京高官的女眷,一起去郊外赏景,还有些礼佛、品茗、琴棋书画、吟诗作赋等雅事。
沈霁月其实不太想参与这种应酬活动,觉得心累,但是想到司马煦年毕竟在朝为官,地位还不低,作为他的夫人,自己如果与一众官太太过于疏远,会影响他的声望,甚或有碍办差,于是,便应邀参加了。
踏青的地点在长安南郊,是一大片皇家园林,名为“朝岚别苑”,当今王皇后也很支持这样的女眷聚会,因此特许开放此地,以便女眷们可以避开外男,尽情游玩。
沈霁月的马车很快就到了朝岚别苑,逸铭由于是男子,不能入内,便在苑外等候,明心扶着沈霁月,迤迤然走进苑中。
甫进苑门,迎面而来的是前苑盛景。
但见苑中视野开阔,晨雾缥缈,亭台楼阁若隐若现,繁花绿叶次第交叠,间或还有虫叫鸟鸣,满眼皆是暮春万物复苏的盛景。
置身其中,沈霁月也觉得赏心悦目,心旷神怡。
沈霁月主仆二人正在回廊上走着,忽然迎面走来一位妙龄少女,沈霁月不知是谁,只能微微点头致意,然后侧身让路。不料那女子却停在她面前,福身行礼,笑着问候道,“霁月姐姐安好。”
沈霁月一时有点发蒙,印象中她除了见过几个司马攸的侍妾外,与其他官员内眷毫无接触,不知此人为何认识她,还熟络地打招呼,遂转头示意明心,明心也摇摇头。
虽不知是谁,出于礼仪她还是例行回礼,看女子的梳妆打扮,应是待字闺中,便回道,“妹妹安好。”她本来就无意结交权贵,因此也不想知道对方是谁,回过礼就想离开,不料那女子却没有让路之意。
“姐姐怎么这么急着要走,这次聚会的主持者是清河郡王王妃,这会还没到呢,姐姐不忙。”
沈霁月不知如何搭话,她对寒暄应酬本就不擅长,“哦,谢谢妹妹,是我疏忽了,都没留意主人家的行程,如此说来还是先回别苑正门等候吧。”
“姐姐,你和司马大人新婚燕尔,定是十分恩爱,教妹妹好生羡慕。”
沈霁月不期对方忽然提起她与司马煦年的新婚之事,不禁微微红了脸,“让妹妹见笑了,其实和普通夫妇并无二致,而且大人忙于朝中事务,霁月不敢多加打扰。”
“哦,那司马大人敢情是不太喜欢夫人了……不久之前,司马大人还曾两次专门造访我们府上,与老爷、小姐闲谈呢。”那位女子的侍女抢着说道。
“小桃,不得无礼。”
明心听到此话,便机灵地想到此人是谁了,悄悄在霁月耳边说道,“夫人,看样子,她应该是尚书令秦大人的千金,闺名唤作‘秦书映’。”
沈霁月恍然大悟,点点头,略微笑道,“原来是秦书映,秦小姐,方才霁月不知,请多多包涵。”
“姐姐知道我的名字,莫非司马大人提起过?”秦书映略微吃惊。
“嗯……”沈霁月有点词穷,不知如何接话,唯有随口一应。其实,司马煦年从未曾向她提起过此人。
正在尴尬中,忽然闻得侍女来报,清河王妃轿辇已依稀可见,各位诰命夫人需到苑门迎接。沈霁月长舒一口气,便说句“告辞”,拉了明心往苑门走去。
明心见秦书映没有赶上来,便走近沈霁月,与她说了司马煦年与秦书映如何相识,又为何到秦府造访一事。
“夫人,你可别听她乱说,大人可是对他半点心思也没有的,逸铭时刻都跟着大人,所言不会有差。”
沈霁月听毕,点了点头,但心中已知秦小姐怕是已对司马煦年心生爱慕,一向沉静的她,内心居然略微慌乱了起来。
迎接了清河王妃后,大家象征性地在前苑互相寒暄一番,便各自散去游玩,喜欢附庸风雅的,主人家也备下了节目,各自自在去了。沈霁月见了秦书映后,有些发闷,无心他事,只是随意地四处逛逛,抒发抒发心情。
不知不觉两人便来到后苑的湖边,湖上有精致的小舟,舟上早有船娘在等候,有夫人小姐想要轻舟游湖的,直接上来便是。
沈霁月见了,便想出来湖中吹吹风,不然心中闷得有点难受。不料才上舟,秦书映却紧跟其后,也上了舟。沈霁月有些后悔了,但又不能离开,唯有与她同游。
船娘轻荡小舟,往湖心划去。
秦书映先启了声,“霁月姐姐……不知司马大人在家,都做些什么?闻得大人是疆场英雄,书映很是好奇他私底下是怎么样一个人呢。”
“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吧,朝中事情忙不过来时,在家也会办理一些公务,其他时候,不过看看书、品品茶,无甚特别的。”沈霁月不知怎么回答,司马煦年在家其实会做很多事,例如与她在府中的后湖边垂钓、在湖心亭对弈、在水榭边赏月、在庭中整理花草、甚至在厨房中一同做点心等等,甚至一整天都与她在后院弹琴跳舞,也能怡然自乐……但这些,似乎都不便与外人说道。
“哦,想不到大人在家挺严肃的,可是他造访秦府时,却与我和父亲都相谈甚欢,不像是拘谨的人。”
“嗯……可能大人和令尊、和小姐,都有共同话题吧。”
“大人?姐姐如何不称呼司马大人为‘夫君’呢?”秦书映似是十分意外。
“唔……”,沈霁月再次词穷了,她确实很少这样称呼司马煦年,在家直接与他对话或向父兄提起他时,唤他“煦年”;对他人提及他时,一般称“大人”……
关于称呼这个问题,司马煦年除了要求她喊他名字以外,没有其他要求,因此,她也回答不上为何甚少称他“夫君”……
“看来司马大人和姐姐,不似一般新婚夫妇般亲密呢。”
亲密……沈霁月听到这个词,忽然想起昨晚的种种,顿时羞红了脸,不好意思看人,便回避了秦书映的眼神。
秦书映见她回避,以为自己说到她痛处,心中居然闪过一丝惊喜,但很快,又恢复了平静。
这片湖水虽广,但后边是皇家禁地,不能靠近,因此游一圈也耗费不了多少时辰,不多时,小舟便回了岸边。
秦书映后上舟,所以在小舟前部,上岸时本可以先上岸,但她站起来后,非要让沈霁月先上岸,沈霁月不擅推辞,便恭敬不如从命。
小舟本来就窄,沈霁月侧身经过秦书映身边时,小舟微微荡漾,她一个不慎,忽然往旁边倾倒!秦书映见状马上伸手去拉,但慢了半拍,赶不及,沈霁月便掉落水中!
明心见状,惊呼一声“夫人”,便马上跳落水中救她,船娘也被惊吓住了,见明心动作,才回过神来,连忙跟着跳了下去。秦书映和小桃则慌乱地呼喊救人。
明心自小随司马煦年和逸铭长大,一些基本地求生技能还是具备的,例如她的水性就很好,更何况小舟已靠岸,水并不深,明心和船娘很快就抱住了沈霁月,游回了岸上。
明心急地快哭了,一直在询问沈霁月身体情况,沈霁月只是呛了几口水,意识清醒,连说没事,反而安慰明心。
听见秦书映呼救,一时呼啦啦地来了很多人,还有苑中负责保卫的侍卫,明心见来人众多,赶紧以身挡住沈霁月。
逸铭在苑外闻得呼救,怕是沈霁月和明心有恙,也赶紧奔了进来。赶到时扒开人群一看,果然是她们主仆二人,明心正要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沈霁月,逸铭见状,马上脱下自己的外衫,披在沈霁月身上。
不多时,主人家清河王妃也赶了过来,见是司马煦年的妻子落了水,顿时有些慌了,连忙走上前来,拉住沈霁月的手,道,“夫人受惊了,是我照顾不周!”继而转身向周围问话,“是哪个不长眼睛的,伺候人怎么伺候到水里去了,快把不知轻重的船娘拖出去打棍子!”
沈霁月连忙止住清河王妃,“王妃娘娘,小舟已经靠岸了,是霁月上岸时不小心,不关船娘的事,您莫要生气。”
秦书映见沈霁月如此大度,也赶紧走上前来,“王妃娘娘,是书映的不是,姐姐不慎倾倒,没来得及扶住”。
清河王妃见两人求情,便道,“罢了、罢了,司马夫人,是老身照顾不周了,你赶紧先回府去吧,小心着了凉受了风寒。”
沈霁月点点头,向王妃告了罪,就由明心扶着走出了别苑。
逸铭一刻不敢多等,连忙驾车回府。回到府中,明心扶她回房更衣,逸铭则赶去请济生堂的陈大夫来诊脉,再遣一个小厮到宫门等着司马煦年下朝,禀报此事。
司马煦年几乎是与陈济生同时回到府中,见了陈大夫后,将他迎进府中,一边往后院赶,一边向大夫讲了沈霁月不久前小产的事,让大夫先心中有数。
回到卧房,司马煦年见沈霁月躺在床上,闭着双眼,连忙上前一手握住她的手,一手抚上她的额头,轻唤她名字。
沈霁月听闻他叫唤,慢慢睁开了眼,“怎么就回来了?我没事……”
司马煦年见她醒来,忙安慰她说,“月儿,别怕,现在让陈大夫给你诊诊脉。”言毕,就让出位置,请陈大夫上前。
陈济生弯腰略行了行礼,便走到床边,坐在床下的脚踏上为沈霁月诊脉。
不料陈济生过了好长一会时间都没有反应,司马煦年担心有不妥,忙上前询问,“陈大夫,莫非有所不妥?”
陈济生略回了神,回道,“夫人此次落水只是风寒入侵,无碍,略驱一驱寒就好了,只是……”
司马煦年顿时紧张起来,“只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