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场的大周使节与礼官心中暗自称奇,裴攸望向昆噶族长与穆赤二人的眼光却愈发寒凉。
这二人倒是敢想……
他放下手中杯盏,目光冷冷地从穆赤身上掠过,而后看向昆噶族长:“昆噶族长说笑了,永安公主乃我大周皇室正统,便是此番与西蕃王上婚约未成,但她此后终身大事,也不是这么轻飘飘地两句便能说定的。”
昆噶族长闻言神色未变,依旧笑着道:“裴世子说的有理。只是我西蕃行为处事向来不拘小节,眼下公主与诸位又恰好亲临昆噶地界,我实在不忍小儿一腔情深落了空,便腆着一张老脸为他在诸位面前提上一提……”
“另行缔约之事,自然轻慢不得。”昆噶族长侧首望向萧令姜,一双眼中满是精光,“公主若不嫌弃小儿,我这便可上书一封与云丹王子,请其派使者亲至大周郢都,请求大周皇帝与太子允小儿穆赤留在郢都,与公主做驸马,重结周蕃盟约。”
做驸马?重结周蕃盟约?
大周的使臣礼官们互看一眼,心中暗自摇头。
依着西蕃境内如今乱象,大周与若是当真允了昆噶部落所求,不明摆着是站到了云丹及那囊氏一方。且有了永安公主在背后站着,昆噶部落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……
在场诸人各个皆是人精,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。
这昆噶族长,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。
只可惜,他这盘算到底要落了空。
西蕃现下佛苯两方相斗的场面,乃永安公主率大周诸人多番谋划才得,苯教初时力弱,他们自可暗中帮扶一两分,但却没有去帮着东风全然压到西风的道理。
对大周来说,只有佛苯双方势均力敌地斗下去,西蕃才会自顾无暇,不会再兴那掠夺边疆百姓、侵犯大周国土的念头。
更何况,纵使永安公主和亲未成,可光凭着她此番立下的大功,回了大周那也是依旧是金尊玉贵、备受尊崇的人物,便是选驸马,那也不是西蕃一个小小部落的族长三子能随便肖想的。
昆噶族长此举,当真是给自己面上贴金了。
瞧瞧眉心微皱的萧令姜,再瞧瞧那面色愈发冰寒的裴攸,大周使臣心中暗叹了一口气。
他这人尤擅观察揣摩,若不然也担不得这使臣之职。西蕃这一行,他也算看出了些苗头,永安公主与裴世子之间恐怕没那么简单。
只是人呐,该眼拙时,还是眼拙些好。
这二位到底如何,他只作不知,也从不深究。
可眼下却不是装瞎闭嘴的时候了,使臣拱手一礼,婉言回绝:“昆噶族长之意虽好,却于礼不合。”
“所谓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公主乃大周皇室血脉,长辈君主俱在,焉有越过他们的道理?族长眼下当面询问公主,实在失礼。传出去,此举亦是有损公主声誉。”
他的目光从席间礼官身上扫过,又看向昆噶族长:“还有……公主此行本是欲与西蕃王上结亲,然而归周却莫名由穆赤郎君送返,定然会惹得旁人非议。”
“昆噶族长与穆赤郎君若是真心,还是先遣使者至郢都,求得圣人与太子殿下应允重结婚约,而后再前往郢都为好。”
昆噶面上笑意渐渐冷了下来,大周使臣此言,倒是颇多推脱之意了。待萧令姜他们回了大周,他此番所请又有谁会放在心上,只管到时将使者打发了回来便是。
“如此说,公主还是嫌弃小儿了?”
见他如此不依不饶,萧令姜不由悠悠叹了口气,终于开了口:“嫌弃倒说不上……只是,令郎君随我返周,确实不合于礼。”
穆赤闻言,连忙道:“公主,穆赤并无他意,只是倾慕公主罢了。我不在乎什么驸马不驸马的,只愿公主能允我护佑左右。”
裴攸轻哼一声,道:“这天下倾慕公主的好儿郎,亦多了去了,若是都叫他们随着心意跟在公主身侧,那岂不乱了套?”
“裴世子说的有理。”萧令姜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,瞧起来颇为认同。
只不知,她这有理,指的是倾慕她的好儿郎多了去,还是叫人随意跟在她身侧岂不乱了套。
裴攸看了她一眼,见她向他望来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狡黠之色,忍不住心中扶额望天。
昆噶族长与穆赤二人面上却甚为难看,这些人一唱一和的,说白了,就是不想与他们结这个婚约罢了。
可萧令姜一行既然到了他昆噶地界,选择借苯教势力归周,就该知晓,再厉害的人,有时候也不得不受制于人的道理。
他们先前与陀持及密宗一战,虽然侥幸胜出,却也伤亡不小。
穆赤与萧令姜重新缔结婚约,对苯教来说也是好事。她拒绝了昆噶部落的结亲之请,实则也是拒绝了整个苯教势力。
若是没了昆噶与苯教诸族支持,他倒要瞧瞧,她带着这区区千余人,该如何越过茫茫草原沙漠,穿过密宗势力地界,成功回到大周去!
昆噶族长双眼一眯,声音颇有几分阴恻恻之感:“公主想是初至昆噶,对穆赤还不熟悉了解。既然如此,公主不妨便在昆噶多待些时日,让穆赤带您道城中各处逛逛。”
“我瞧着,您率领的部下,也有不少受伤之人,如此正好可在城外安心修养一阵。”
“至于安全上……”昆噶族长语音微长,微顿后继续道,“公主也无需担心,我昆噶城中有精兵上万人,府中亦有高手无数,保护公主不受密宗侵扰还是使得的!”
此言一出,便隐有威胁之意了。
他这是欲将萧令姜困在城中,迫其低头啊……
萧令姜闻言却也不显怒意,只唇角微挑轻轻一笑:“昆噶族长的好意,本宫心领了。只本宫却无意在昆噶城内多加耽搁,恐怕还是要劳烦族长快些派兵护送我等出城去了……”
昆噶族长心中冷哼,正欲开口讥讽,却觉眼前一道青烟划过,一只冰凉的手掌便握上了他的脖颈。
他看着面前那逐渐露出身形的青年男子,不由愕然。